“嘟——嘟——您拨打的电话暂…”
数不清是第几次被自动挂断,尚迁迹看了一眼手表,发现此刻已经过了学校的熄灯时间——连着拨了半个小时都没人来接她的电话,想到这里的她烦躁地把手机摔到一边,百无聊赖地拿起手柄接着打游戏了。
“不接就不接…我是她的女朋友又不是舔狗,有本事就再也别联系…”她忿忿不平地暗自决定道。
操纵的游戏角色走两步就碰见了怪,她心不在焉地回想着自己最近有没有做什么惹姐姐不开心的事,“Ga Over”的字样下一刻就出现在屏幕上。
“什么破游戏…”她又心烦意乱地把手柄也摔到一边。
“在这里写一下你的名字和下班时间,现在是…”店员看了一眼手表,“十点三十三分,明天我们经理会和你短信联系,今天辛苦了,路上小心。”
宋溪浔礼貌地道过谢后走出试工的餐厅,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空白的通知栏不知为何让她心里同样空落落的。
妹妹应该以为自己现在在学校吧,要是在学校的话,这个时间点已经上床睡觉了,只是现在的她还得去商场的夜班岗位试工。
是在做梦吗?为什么一夜之间自己的生活会如此天翻地覆?
马路上的车辆拥堵在一起,视野里红色绿色的指示灯变得模糊,刺耳的喇叭声四处回响,她木讷地站在车站前,恍惚间想着。
一觉醒来就是周一,但最近的自己不用学习,也不用出席什么令人作呕的场合,昨晚通宵打游戏的尚迁迹一觉睡到了下午四点,起床后的第一顿饭就是晚餐。
窗外下起了小雪,她坐在餐桌前看向窗檐的积雪发呆。
这栋别墅就和尚家在颐都的其他房产一样,建在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方圆十里内只有她自己和受雇于她家的人,也就是说她没法在不告知管家的情况下独自离开。
如果这都不能叫做被软禁…
她愁眉苦脸地叹了一口气,昨晚翻遍了一楼二楼和三楼都没找到自己的身份证,今天她决定去市区一趟,否则再在这里和这一群不会讲人话的机器人待下去她一定会疯掉的。
“去市区?现在吗?我让司机备车。”
眼前的陌生管家爽快地应下了她的要求。
“钱呢?”尚迁迹漠然地直言道。
“司机会跟在您身边结账的。”他面带微笑地回复道。
“我要和朋友出去吃饭,有外人在边上会让我很尴尬。”她临时编了个借口。
“抱歉,我不能给您现金。”
“一顿饭钱而已你们还担心我雇凶吗?”她不耐烦地反问,还没等对方回话就用命令的语气继续道:“给钱,快点,我要迟到了。”
“…请稍等。”
见他转过身走去楼梯口和另一个人讲话,尚迁迹不耐烦地移开目光,几分钟后对方才走到自己面前略低下头两手递上一张银行卡。
“密码和您用过的其他银行卡一样。”
她伸手拿过那张卡,站起身的同时丢下一句“我去门口等车”就走远了。
“车备好了。”司机快步走到他身边开口道。
“看紧她,一五一十地和我报备所有细节,”他冷下声音如此吩咐,而后又转过头看着他强调道:“这是家主的要求。”
“是。”
到市区车程四十分钟,尚迁迹实在是没有那个心情真找几个人来陪她演戏,索性在地图上随便找了个银行附近的普通餐厅。
下车后她环视四周确定司机没有跟上来,随即打开手机地图导向银行的位置。
想象中的计划是完美的,现实是两百米的银行让她花了二十几分钟才找到位置。
无所谓…车又不用她来开,路痴又怎么了?她一定可以顺利到达的,只要这张卡里能取出现金…
“请输入密码…”她在密码区输入六位数字。
“已向您尾号8495的手机发送短信验证,请输入验证码…”
站在ATM机器前的人如同石化了似的,她一下没想起来这个号码是谁的,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三十秒的倒计时归零。
“取款服务已终止,请从卡槽中取出您的银行卡。”
她在心里暗骂一声,不甘心地拿起卡到服务柜台前排队。
上一次排队都已经是在高中学校打菜的时候了。
“啊…世界上到底为什么有这么多人,要是可以随机死掉一半就好了。”等了十分钟还没排到的尚迁迹忍不住在心里这样想道。
“手机丢了?那你在这里填一下持卡人信息。”服务台后的工作人员把表格丢给自己,视线始终在电脑屏幕上。
“…我不确定持卡人是谁,知道密码还不能取款吗?”她压下心里的焦躁,心平气和地问道。
“你不是持卡人吗?”对方冷淡地反问,同样把卡丢了回去,“取款需要持卡人本人在场。”
“可是我…”
“下一个。”柜员冷着脸打断道。
“不好意思…”排在自己身后的人走上前。
莫名其妙被挤到一边的尚迁迹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这两人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信用卡,只得忍气吞声地转身离开。
怎么会有人敢用这种态度和她说话?还只是一个普通柜员?一年工资都不一定买得起她身上一件衣服…
出生以来似乎是第一次体会到失去特权的滋味,她走出银行后越想越恼火,阴沉着脸就把卡丢到了地上。
“用餐结束了吗?我送您回去?”
她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的司机冷笑一声,道:“我不是让你在车里等着吗?”
“店里的服务员说没有看到您,我收到的指令是在您身边保证您的安全。”
“能有什么危险?”她白了他一眼,讥讽道:“想把我当犯人一样看守就直说。”
司机没有再开口,而是蹲下身拿起银行卡,随后为她拉开后座的车门。
公交车已经到站,司机看见后视镜里飞奔而来的人,刻意为她多停留了一会。
宋溪浔气喘吁吁地上了公交车,投入硬币后和司机道过谢,走去扶手边迅速换下了超市的工服,随后拿出中午没吃完的面包啃了几口,停站后又急匆匆地赶往目的地——学校附近一栋全是辅导机构的写字楼。
“你说你是湾中的学生?”
“是的,”她克制着紧张的情绪,从双肩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递给面前的辅导老师,“这是我高一到高三的成绩单。”
“成绩很好诶,段排名稳定在第一第二的,”对方大致翻了一下,看向自己好奇地问:“不过你现在还是高三学生吧?为什么这个时候休学来找工作呢?”
“因为我家里急需用钱…而且现在学校老师讲的课也基本都是复习了,我感觉我在家自学也有同样的效果。”
“啊…是这样,不过我们是正规的辅导机构,还从来没有招聘过在读学生…”
“我有参加过很多大学的提前招生考试,包括首都大学,前几天也收到了几所学校的录取通知书,”她把几封邮件递给对面的人,轻声道:“所以您能不能考虑一下?我可以接受比正常薪资低的…”
“都是很有名的大学啊,那么首都大学呢?”
“我一周前刚面试完…因此还没有到公布的时间。”
“原来如此,”他推了一下眼镜,继续道:“实话说你作为学生确实很优秀,但学习能力和教导能力是两回事,你现在没有教学经验,如果我们雇佣你的话可能会有一段培训期和试用期,你可以接受吗?”
“请问这个时期大概要多久呢?”
“这个嘛,看每个人的具体情况,短则几天长则半个月吧,以及培训期是没有报酬的,试用期的薪资待遇大概是正式教师的一半左右。”
“…那我好像等不了这么久,”她拿起文件放回包中,站起身后朝面前的老师礼貌道:“谢谢你。”
“没关系,祝你找到一份满意的工作。”
其他辅导机构也是相似的答复,宋溪浔叹了一口气,抬手看了一眼手表,离开前走到洗手间的隔间内换上餐厅后厨的工服,这时墙上的一行小字引起了她的注意———“高价求卵,报酬三万至七万。”
在被银行柜员忽略这一足够她记恨个几年的突发事件过后,尚迁迹没马上回那栋别墅,而是拿着那张卡去了中央商务区的各家奢侈品店报复性消费。
司机在店和车之间拎着两手纸袋来来回回跑了不知道多少趟,一小时过去轿车的后备箱和后座空间都已经被印着品牌商标的纸袋塞满了,尽管如此那位未来的家主也没停下这如同进货一般的疯狂行为。
在外消磨时间到晚上十点整,尚迁迹坐在吧台前准时拿起手机等待着宋溪浔的来电,指尖在通话界面上下滑动着,三分钟过后她不耐烦地打开小游戏,过完一关后又返回通话界面焦急地等待。
她今晚是不会再给这人打电话的,只能是姐姐主动她才勉强愿意接受,谁让她昨晚不接自己的电话…
她闷闷不乐地在心里纠结着,煎熬的半个小时就这样过去了,那人还是没有给自己来电话。
“我该送您回去了。”身旁站着的人出声提醒道。
“才十点半,你们还给我设置门禁了吗?”她瞥了他一眼,说道:“晚点送我去附近的酒店,我这几天不想回去那里。”
“这…可能不行…”
“为什么?你们只是要我待在颐都不是吗?我就想在市区玩几天不想浪费一个多小时来回,少在这种事上管我。”
“…是。”
尚迁迹一直忍到周三都没给学校寝室打过一个电话,因为这件事她也没回过那栋别墅,白天在酒店打游戏睡觉,半夜又去酒吧喝酒,日夜颠倒的日子里过得奢靡无度。
周四下午首都大招生办给她发了短信,她的心情毫无波澜,把短信内容转发给她的辅导员后就没再去管。
不过姐姐有被录取吗?尚迁迹觉得晚点得给宋溪浔打个电话。
“才不是原谅她了,只是问问她的考试结果而已…”她心说道。
五通电话后还是没有回应,她急躁地拨了第六次,半分钟后被接通了。
“喂?”还没来得及高兴,对面就传来了陌生的嗓音。
“你好,我找宋溪浔。”尚迁迹礼貌地开口说明道。
“迁迹?是你吗?是我呀是我呀。”
“你是谁啊?”不太想听这人的废话,她先一步冷淡地打断道:“我找宋溪浔,谢谢。”
“呃…溪浔她请假了,你不知道吗?”
“你说什么?请假?”她愣了一下,追问道:“为什么?”
“我不知道诶,她这周就没来上课。”
尚迁迹放下手机的同时挂断了通话,自言自语道:“没来上课?周日就没去学校?”
她不知道自己此刻该是什么心情,既然有手机在身边为什么不联系自己?难道出了什么事吗?
担忧和不安最终还是大过于气愤,她找到对方的手机号点击呼叫。
“洗碗海绵…4.5元。”
她蹲下身放好印着标价的标签,站起身的一瞬间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请问一次性手套在…你还好吗?”
宋溪浔扶住推车的把手勉强站稳身子,睁开眼看着眼前那位顾客模糊的身影,回应道:“我没事,一次性手套在前面,过去两三步就看到了。”
“好的…谢谢你。”
对方依旧用担心的目光看着自己,但也没再多说什么。
下班后已经是凌晨三点了,她到家洗过澡后她疲惫不堪地躺倒在床上,理智促使她坐起身拿过手机设置明早的闹钟,这时屏幕上却显示备注为‘你的亲亲老婆~’的来电——是尚迁迹的号码,备注自然也是那人之前拿自己的手机设置的。
宋溪浔点了挂断键,调好闹钟后就把手机倒扣在床头柜上,关上灯准备睡觉。
现在才给自己的号码打电话…是已经从别的同学那里知道她请假的事了吗?自己要是接了电话,肯定少不了挨她的骂,照妹妹那样的性格肯定还会不问清楚原因不罢休,此刻的她只想睡觉,累得不想和任何人说话。
秒针转过两圈,宋溪浔发觉自己的困意因为那通来电消散无踪——满脑子只有妹妹拿着手机生闷气的模样了。
她头昏脑胀地又一次坐起身,在心里想好了糊弄妹妹的借口,拿过手机时屏幕上果然还是来电显示,备注却变成了“姨母”。
“小浔你睡了没有啊?医院那边突然打电话来,说是你妈妈那个病引发了全身感染,现在失去意识了,姨母现在在鹿南可能得明天才能过去,诶你说那个病叫什么…”电话对面传来另一个人提醒的声音,“啊对对,胆囊穿孔,医生说需要紧急进行开腹手术…但是这个手术只能转院做,这怎么办啊?你问过湾宁那边医院的情况没有啊?”
随着对方说话的声音她感到四肢逐渐发冷,右手乏力地拿不住手机,宋溪浔从衣架上随便拿了一件大衣后就跑出了家门。
凌晨三点二十分,她的手机因为频繁拨打同一个号码被限制呼出了。
尚迁迹面如死灰地把手机丢到地上,思索了一下后走到房间里的座机前拿起听筒,拨通姐姐的手机号后还是被拒绝了。
她焦急地在套房里来回踱步,良久过后还是用座机拨通了一串陌生的手机号。
“喂?请问是哪位?”对方果然还没睡。
“是我,尚迁迹,”想也知道这人听不出她的声音,说完名字后她就直接问道:“姐姐收到录取通知了吗?”
“她收没收到都跟你没什么关系,这个时间点给我打电话就为了问这个?”尚理似乎也察觉到了其中的违和感,问:“你为什么没有直接问她?”
“她这几天有和你联系吗?”
虽然她相信宋溪浔遇到什么事绝对会先找自己而不是这个陌生的父亲,但此刻出于担心的尚迁迹只能这么问,她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希望得到否定或是肯定的答案。
“没有…怎么了?为什么这么问?出什么事了吗?”
“我不知道,她和学校请假了,而且一直不接我电话,”她不得不向他坦白情况,话毕又阴阳怪气地讽刺道:“要不是有一个老狗比把我软禁在这里我现在也不至于会对她的事情一无所知。”
“…我会联系她的,至于你,最好还是乖乖给我待在颐都。”
“我操你妈!你他妈…”
“嘟嘟嘟——”通话被挂断了。
房内的人气急败坏地把座机连同桌上的所有物品扫落在地,心情糟得让她想上街随机打死一个人来发泄情绪。
“您的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了,明天就可以来办理转院手续,押金是三万元,我们是根据后续治疗费用的10%来计算押金的。”医院的前台人员如是说道。
“什么意思?就是说之后还要三十万元!?不行不行,我们凑不出这么多钱,其他医院呢?都问过了吗?”
“什么狗屁的医院,病人在他们眼里都能换算成钱。”
姨母姨父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宋溪浔声音沙哑地回复道:“另外两家医院都说床位满了。”
“那该怎么办…去其他城市的医院问吗?”
“还能去哪?出了省不方便,鹿南的医院问过来都要翻个两三倍,我看咱就别转了,医生不是说药物治疗也行吗?”
“…我想先办转院,你们可以先借给我三万块钱吗?后续的费用我会再想办法的。”她坐在医院外的长椅上吸了一下鼻子,裹紧了单薄的大衣。
“小浔,你可要想好了,那可是二十多万啊!你一下子上哪凑那么多钱。”
“孩子,你不要嫌姨父说话直,我们家最多最多也只能拿十万,剩下的那十几万你要是觉得自己能凑也行,凑不出来咱就老实点别折腾了。”
“嗯…我会自己凑的。”她平静地开口道。
电话对面的两人没再说什么,叹了口气就挂断了通话。
呼出的热气在冷空气中消散,宋溪浔因寒冷而颤抖着打开手机备忘录,指尖停留在那串三天前在洗手间墙上记下的号码上。
没关系…只是打几针而已,毕竟也没有其他办法了不是么?
眼泪从冰冷的脸颊上滑落,手机屏幕的光在眼前模糊地闪着,双手已经冻得没有了知觉。
为什么…明明她都已经这么努力了,还是得用这样的方式…妈妈如果知道的话肯定无法接受吧,所以她绝对不能让妈妈知道。
点击拨号的前一刻屏幕上显示出呼入电话,她擦了一下眼泪,看清来电人是谁后愣了半秒。
“小浔?抱歉这么晚还打扰你,我想问问你收到首都大学发的短信了吗?因为确定入学的时间…”他说话的声音忽地一顿,“怎么有风声?你不在家里吗?”
因为这随口的一句关心,长椅上的人一时泣不成声,她压抑着哭声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哽咽着开口道:“我想…拜托你一件事…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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