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影尽量不让宇文温瞧出来自己眼中的勉强,将语气提振了些,显得有些激动:真的吗,那妾可以再回到桓家看看以前住过的屋子了!言语间似乎满是兴奋。
宇文温看破不说破,嘴角微微牵起,附和道:是啊,可得好好的看一看。一入宫门深似海,再想回到过去,怕是不能了。
这个道理,想必静影也很懂得,毕竟她曾是陈国的公主。
这个秘密,总会有见诸世人的一天,宇文温竟有些期待那一日的到来。
宇文温并没有留宿,而是回到了摘星殿。更深露重,宇文温在路上受了风寒,坐下来时咳喘不已,王内官急忙端上止咳凝神的汤药,送到宇文温眼前,劝道:陛下快用了这汤药,不至于受这些苦楚。
一想到宇文温孱弱的身子,王内官便忍不住垂泪,可他知道越是这个时候便越是不能在陛下面前露出伤心之情,以免陛下触景生情,更伤己身。
宇文温的墨发散落在肩膀周围,头因无可缓解的乏力感而垂了下来,他偏头看向沈贵妃画像,默念道:阿菀,快了,就快了。只是还差一点,我现在还不能去见你......阿菀一定是着急了,所以自己的身子才会如此明显的每况愈下。
微风徐来,将沈贵妃画像吹得飘来荡去,可那明眸含笑,一直温温柔柔地瞧着宇文温,恍若阿菀还在世一般。
宇文温感觉到画像上的目光,挺直了脊梁,朝着画像所在的地方微笑道:阿菀,再耐心一些,至少一年的时间......
王内官不敢看宇文温。为免朝内外的臣子窥视宇文家的江山,宇文温一直命信得过的御医暗中诊脉,所以就连桓槊都不晓得宇文温目前的真实状况。
朕虽看着还中用,其实内里早已千疮百孔。王公不必劝慰朕,至多不过两年,这把龙椅便要换新主了,朕如今当真算得上是强弩之末。他以玩笑的口吻来调侃自己所剩无几的性命,听来简直令人落泪。
王公,陛下已经很久没这么叫过他了。
王内官忍不住用袖子抹了抹眼泪,待转过身面対宇文温的时候,面上又恢复了笑容:御医不是也曾说过,只要陛下好好调养,不那么操劳,还是......
大厦将倾,风雨飘摇,朕如何放得下心呢。唉。宇文温长叹一声。
三日后本该是宇文温与静影一同回桓府,但由于宇文温感染了风寒,卧榻不能起身,所以只有静影回去。
马车颠簸,路遇闹市,静影忽然想起那日与成璧再见,他拼命拦在自己马车前,于是掀起车帘子,果然瞧见那日二人会面的酒楼。
只是如今繁华依旧,故人却不知飘零去往何方。
成璧他......应当一切安好吧。
静影放下车帘,心却犹如擂鼓砰砰乱跳个不停。桓家于她而言,无异于虎狼窝,如今她要再投身到那虎狼窝去,也不知桓槊会否大逆不道,作出什么悖逆之事来......静影拿不准主意,先前有宇文温陪着还少些焦虑,但现在宇文温在摘星楼养病,自己心中难免忐忑不安。
主弱臣强,难保桓槊不会生出些什么心思来。
这样一路想着,不知不觉竟已到了桓府门口,阿香小声提醒道:姑娘,咱们到了。
阿香心中也满是忐忑,当初为了搏一命选择和静姑娘一同去往宫中,原想着今生今世死都不要再回来了,可是造化弄人,今日竟又重游故地,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阿香搀扶着静影,能够感受到静影整个人都处于一种绷紧的状态,桓府管家上回是吃了板杖,不知这次......
二人走到桓府门口,迎接她们的仍然是原先那个管家,只是目光下移,却发现管家的一条腿已然瘸了,且瞧着样子,应当属于新伤。
静影搭着阿香臂膀的手忍不住抓紧了香的手臂。
与此同时,阿香也有些恍神。
听闻这管家是从桓大人未发迹时便一直跟在他身边的,算得上劳苦功高,竟就这么将他打瘸了一条腿,那么其他人呢......
静影跟在老管家身后,他步履颇慢,静影跟着他走了许久,终于忍不住问道:敢问管事,从前伺候我都那些婢女呢。
老管家缓慢而又吃力地转过身子,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似乎全然不将自己的狼狈模样放在心上,答道:姑娘说的可是小院的那些人?
静影点了点头。
老管家先是叹了一口气,静影的一颗心瞬间被提吊起来,老管家紧跟着摇了摇头:大人的手段姑娘是一贯晓得的,那些人也算是可怜,下场竟连朱漆都不如。话至此处,老管家便不愿意再说下去,静影已然料到。
朱漆被发卖到不知何地,那些人的下场......静影不敢深想下去。
这是何地?眼见着越走越偏僻,老管家躬身恭敬道:请贵人更衣,阿香你与我先下去,待贵人沐浴更衣完毕自会有奴婢领路。
入了夏,长廊上满是藤蔓叶子,原先本是没有的,因为静影一句喜欢,桓槊命人连夜培植,初开始时看不出繁盛茂密的样子,待她走后藤蔓才像疯了似的攀爬上来,竟也亭亭如盖矣,已能为人遮阴了。
细数来,不过就是这一二月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