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脸都让嬷嬷扮了,我扮扮白脸有甚么?”谢锦言弯了弯眼睛,杏眼澄澈,“大事做不了主,小事便按自己心意。”低头摸了摸肚子,“为了他,我也得让自己多想些轻松的事。”开始没有真切感,一天天过去,孩子在腹中生长,孕育生命的感觉太奇妙,恐怕再硬心肠也会软下来。
说到孩子,云嬷嬷便叹了口气,“前三月娘娘胃口好,怎么胎像稳了,反倒小鸟啄食了。”
“精细的食物吃多了。”谢锦言抿嘴笑,“他想换换口味了吧。”
云嬷嬷瞅着她家娘娘没心没肺的样子,不由跟着笑了。别的孕妇最容易伤春悲秋,让人不得不小心将养,她倒好,除了刚开始情绪不对劲,后面像是解开陈年心结,即便偶尔发发愁,还没等人劝,过会儿就丢开了,眼里都是开心的事。
“暖阁的水晶帘子我让人撤下来,娘娘看选个什么样式的重新换上去。”云嬷嬷转而说起屋里头的琐事。“炕屏一并换了,弄上同花色的。”
谢锦言想起自己才说过,冬日里看到水晶帘子就像外头的冰珠子,凉的很。“别置什么梅花雪景了,其他的嬷嬷看着挑吧。”外头能看见,屋里何必弄同样的。
稍晚谢锦言去慈安宫问安,意外地发现惠敏也在。
在谢太后跟前,惠敏倒很端庄的样子,轻声细语、笑不露齿,总显得有几分拘谨。
料想谢太后对这位公主感官也不是很好,所以不愿天天见她,平素惠敏都不与宫妃们一块请安,逢一逢五才到慈安宫陪谢太后说说话,呆的也不会太久。
谢锦言有些奇怪,惠敏既然惧谢太后,又如何敢与淑妃不客气。良太妃吃在念佛,性子嘛,有些怯弱,惠敏跟着她长大,按理说不该养成这般性子。还是因为母亲纤弱,所以惠敏才立起来?
惠敏坐在谢太后身边,垂着头,没怎么说话。
“李姐姐。”出了门,谢锦言招呼贤妃。
李贤妃似乎有几分意外,停了脚步。
“现在天凉了,屋外不好活动,你若得闲,来玉华宫坐坐,我们一块玩玩牌九什么的,也打发打发时间。”谢锦言道。
李贤妃不喜欢莺莺燕燕一屋子净会说些胭脂水粉,玩乐聚会她不怎么参与,皇上不爱去她宫里。但她娘家势大,父亲戍边多年,军中人脉广。除了淑妃,也就她一进宫就被封了四妃之一,因此无人敢小觑她,可她性子不好相与,不管哪帮势力拉扯她,她从来不应。随心意关起门来过日子,在宫中却宛如个透明人。
“正说日子难消磨,妹妹既然邀约,少不得去打扰。”李贤妃说完,又回头望了望宫墙,“太后约莫要给惠敏妹妹相看婚事,日后怕是难以聚在一块了。”
“惠敏不是还小……”谢锦言吃了一惊,身形都未长开,有次说笑才知惠敏月事都没来,这样如何嫁人?她看了本朝先例,公主再怎么也是过了十五才会被指出去,有位嫡长公主,更是过了二十才嫁。
为此她还和萧慎玩笑,说若以后有了女儿,也留到二十才出阁。
萧慎还笑话她,真到那时,年岁相当的少年郎早被别人挑没了。两人为个没影的女儿,煞有其事的筹谋一番,先挑个好的定下了,容那人去等。
“也不小了,相看相看,备嫁还要一年半载。”李贤妃笑道,“没见惠敏刚才一声不吭吗?这是在躲羞呢。”至少在外人面前表现得是这样。
两人约好下次见面,便各自回宫。
李贤妃身边的宫女梓圆道:“娘娘不是说谢昭容有喜,玉华宫成了是非之地,去不得吗?”
认真算起来,谢锦言和贤妃交好,还是在玉华宫门庭冷落的那段时间。
李贤妃叹道:“难得有个瞧得顺眼的,这宫里的日子,也委实难熬了些。”
“娘娘……”梓圆听着怪异,她家娘娘虽不与人来往,但以前从没听她说什么难熬,心情不好的时候,换上劲装在院子里举枪操劳一会儿,流一身汗,心情便好了。梓圆还曾劝过,进了宫该放下这些东西,脂粉香浴好好把肌肤养白了,皇上没准还多看一眼。李贤妃只嗤笑那是无用功,依然故我。
她家娘娘做事就是依着自己的性子来,让人闹不明白。
这些天阴云笼罩,少有晴朗的天气。从慈安宫回来,没到酉时天就黑透了,不一会儿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谢锦言在暖阁东窗炕上坐着,听着雨珠子打在窗前那丛一叶兰上面,声音越来越响。她往外面瞅一眼,雨夹着雪,这样的天气最折腾人,即使有人打伞挡着,一不注意还是容易湿了衣襟。萧慎身体不适,可别又受了寒气。说好了今晚过来,他不会食言,冒雨还是会来的。玉华宫离北宸宫最远,即使坐轿也要好一会儿。
这么一想,谢锦言坐不住了。把碧绮唤来,让她熬一锅姜汤,准备点小食。
本来到了冬日可以吃羊肉,去了腥味,奶白的汤喝上一碗,浑身都暖和了。偏偏云嬷嬷说有孕的人不能多吃,谢锦言也就馋一馋。
什么都预备好了,萧慎却姗姗来迟,那个时辰谢锦言已经靠在软椅上打起了瞌睡。
“下回不用等我,你自去歇息。”话虽这么说,但他眼里带笑的样子,明显是欢喜她一直等着她。
眼看要入十一月,京城天色一直不见好,各地的事务要做结算,不少官员任期满了回京述职,空缺怎么填补,萧慎皆要过问,弄完了一系列事情,才发现天黑透了。
他惦记着谢锦言,连忙赶了过来,到底误了时辰。
谢锦言掩嘴打了个秀气的哈欠,帮萧慎脱下鹤氅,换上舒适的长袍,先让他喝了一碗姜汤暖暖,又问他是否用过饭食,待知道他是申正的时候夕食,扭着让他又用了膳。
盯着他用饭的时候,谢锦言困得不行,不自不觉靠着他的肩睡着了。
她细细的呼吸拂过,他持箸的手便不动了,就这么靠了一会儿,整个神经都放松了,他贪恋此刻的感觉,却担心她这样睡着不舒服,犹豫了下,还是命人撤了桌子,打横抱起她入了内室歇息。
绣有并蒂莲花的帐子垂了下来,挂钩上银制的香薰珠“啪”的一声打在帐子上,宫女们把床前的两盏灯挑暗,菱纱罩子放上,鱼贯地退到屏风外头。
昏暗的纱帐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谢锦言睡得脸颊泛起桃红,看起来秀色可餐,萧慎碰了碰她的脸,心里竟没有什么绮念,平静得他自己都觉得诧异。
“锦言。”他喃喃,唇放在她的脖子上蹭了蹭,眷恋不去。
她似乎感应到了,轻轻“嗯”了一声。叫声都跟小猫似的,软糯极了。萧慎顿时柔肠百结,没再闹她,挨着她安然睡熟了。
回到熟悉的地方,这一觉他睡得格外香甜。谢锦言却做了噩梦,半夜惊醒过来,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萧慎把脑袋靠在她的胸,大手圈着了她的臀,呼吸绵长。
简直吃尽了她的豆腐,谢锦言往下缩了缩,让他的手离了尴尬的位置,抬头正对上他安睡的脸。
金碗银盆养大的帝王,皮肤像细瓷似得,昏黄的烛光下,闪着一层温润的光,映照着他的表情柔和无比。或许是做了什么美梦?
害她做噩梦的罪魁祸首,自己反倒安逸。谢锦言戳了戳他的脸,他没皱眉,嘴角弯着像是在笑,宛如个稚童。这家伙还有多少面,她没见过。谢锦言心头一软,又挪了挪位置,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
睡到次日醒来,不管是萧慎还是谢锦言精神皆好极了。
两人一块吃了朝食,谢锦言送人送到门口,才回来穿正式的衣裳准备去慈安宫。梳妆镜台前,香巧盯着她的锁骨瞧了瞧,找了件高领的短襦上衣给她穿在里头,这样即使进了屋脱了厚重的大衣裳也不会露出点什么。
云嬷嬷还在外面没来,香巧压住笑意,“待会回来,奴婢给娘娘擦擦软玉膏。”
“呀!”谢锦言后知后觉地掩了掩领口。
香巧促狭一笑。时间长了,她被碧绮感染,在主子面前也不再是一板一眼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