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竟是绿腰。
一进门,绿腰什么也没说,直接跪在了她面前。
那一刹那,温宁全身的血似乎都涌到了脑子里。
可看着佝偻的绿腰,嘴唇颤动,却什么也说不出。
绿腰怎么能这么卑微?
绿腰怎么可以这么低眉?
她曾经皎皎如月,也曾占尽风流,是温宁对于美丽最初的想象,也是温宁关于远方的第一个追求。
可是如今,绿腰不到三十,却折了脊,困在了笼里,习惯性地朝别人曲膝。
温宁含着泪抬手去扶起。她不能容许,容许绿腰被肆意欺凌。
然而,绿腰却伏的更低。
“阿宁,我今日有事要求你。”
看她执意不肯起,温宁便也要屈膝。
直到此时,绿腰忍不住叹了口气,才跟着她站起。
“这么多年了,阿宁,你还是没变。”
没变么?温宁沉默,不,她也曾曲意逢迎,也曾小心翼翼,只是看到了她,就想起上一世被摧残的自己,实在不忍心。
“绿腰姐姐,有什么需要阿宁帮的,你放心说。”
绿腰或许是真的着急,一提到事情,便红了眼圈:“阿宁,我别无他求,只求你能救救我夫君。”
“是当年的那个书生?”温宁问道,有点难以置信。
绿腰点了点头,嘴唇因为干裂已经出了血。
“潘郎全身烧伤,如今又病急,可乐容……不愿再管,我真的没办法了,我不能看着他痛苦至极死去,阿宁,你救救他好不好?”
温宁看她着急,安抚地拉着她的手:“姐姐你别怕,我一定尽力。只是,难道你替乐容执笔,是为了你夫君?”
绿腰一听,便明白她已知晓个大概,当下也没隐瞒,苦笑了一声。
“阿宁,你真聪明。
当初我和潘郎远走高飞,做了一对平凡夫妻。谁曾想再是低调,还是便被人惦记上了。男人么,都爱那张皮相,于是我亲手划破了自己的脸。谁知这下却让那个人恼羞成怒,设了局要把我们二人活活烧死。
火势很猛,潘郎忍着焚身之痛把我推了出来,最终被烧得不成人形。我带着他四处求医,又要避开官府的追缉。走投无路之际,只好卖画为生。也是偶然间,被外出的乐容看见。”
绿腰说完,整个人都苍老了一截,变成了那个沉默寡言的顺娘。
“你夫君,用的是什么药?”
能让曾经那么心高气傲的绿腰,甘心忍受着乐容如此侮辱的对待,那药,一定不简单。
绿腰苦笑:“说是药,倒不如说是毒。”
作者有话说:
阿宁看到绿腰就想到了上一世的自己,两个人好惨……
第10章 蝶园
“毒?”
明知是毒,为何还要给他服下?温宁不解。
绿腰叹了口气:“当初从火场里出来的时候,潘郎已经没了知觉,整整一年仍是没什么起色,我便想带着他离开国公府。可乐容尝到了才女带给她的甜头,并不答应。为了让我继续帮她执笔,乐容给了我一种药,说是能起死回生。”
“起死回生?”
温宁不相信,世间岂有如此违逆天理之物。
许是看出了她的疑问,绿腰说道:“起初我也不信,但潘郎许久没有起色,我只得死马当作活马医,给他用了药。没想到半瓶下去,潘郎真的睁开了眼!”
“既是如此,那你为何还要称这药是毒?”温宁有点糊涂。
“我一开始也不知,见到潘郎一日日好起来,便安心下来给乐容作替。但是不久,我发现潘郎的性格变得有些怪异。他开始日益刻薄,我一刻不在,他便心生怀疑,待到夜半时,又忽而痛哭流涕,跟我说对不起……”
绿腰现在想起,仍是觉得有些后怕。
“我疑心是那药的问题,所以手头的药吃完之后便停了几日,自此,潘郎的性子果然渐渐安稳了不少。但是不吃药,撑了三日,潘郎又忽然病急。那一晚我没办法,只得又去求乐容小姐。这回用下去,潘郎不但醒了,而且并未像上次一样性格大变。”
提起病急,温宁忽然想起银环打听到的消息,约莫指的就是这一次了。
“我以为这下一定没问题,便忍受着乐容越来越大的脾气,替她准备寿诞礼。但是没想到今日却发现潘郎一夜之间眼见的衰老了许多,并且又陷入了昏迷,可是如今药已经断了,我去求乐容,乐容不开门,只说她那里也没了,让我认命。”
“你是说,这种药虽能续命,但副作用会让人忽然变老?”
温宁眉心微拧,实在太诡异了。怪不得绿腰说这是药,也是毒。毕竟照这个趋势,人没等到病死,反而会老死。
“但如今潘郎只有一丝气息,我实在没办法,只有再用那药再试一试,但是乐容小姐说她那些药也是她偶然得到的,已经没了。现下潘郎也离不得我,我实在没办法了,只得来找你。”
绿腰说道此处,已经泣不成声。
这些年她的棱角被一一磨平,如今拖着残躯还坚持活下去,唯一放不下的便是她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