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之后,是大军从长安出发去讨伐秦国的日子。
战场凶险万分变幻莫测,此去经年,不知何时才能返回,皇帝便将为大军送行之事交给了灼华,届时由他亲自送将士们出长安。
灼华没回话,只招了下手表示他听见了,然后就登上马车离开了。
苏如风也转身原路返回东宫。
而在另一侧的宫巷里赫然立着两个人影,望着苏如风离去的身形,又看了眼宫外渐行渐远的马车,苏玄机合起折扇低声道:“筠连,苏灼华是变数,留不得他。”
“为何这样说?”苏筠连有些诧异,显然没料到苏玄机此言。
“他久病在床,太医都束手无策,怎会突然痊愈?其中定有缘由。”苏玄机手握着折扇,神情高深莫测,“而且他的性情也有所变化,让人捉摸不透,怕是个劲敌。”
因为灼华与苏如风交好,他的立场绝对是苏如风,如今大病初愈,皇帝又对他极为重视,恩宠有加,急着让他在人前建立。
若想将太子之位取而代之,灼华一定会是他们的阻碍。
之前他在皇帝面前的一番言论,轻而易举就将主帅之位推给了叶庚之子,他现在的影响力可见一斑。
苏筠连却不以为然地勾唇冷笑:“即便病好了又如何?无权无势,不足为惧。”
苏玄机闻言却是摇头:“不可轻敌。”
扭头看见他似是若有所思,苏筠连静默一瞬,漆黑的眸子里亦是凝色,轻声叹息:“他现在颇得圣宠,若是贸然对其下手,恐会惹火上身。”
苏玄机面色微怔,亦是轻叹:“我们已经错过最佳时机。”
从前灼华卧病在床奄奄一息时,只要在药里动点手脚,便可悄然让其魂归西天。可现在他生龙活虎的,要是突然没了,皇帝一定会彻查到底,确实不好下手。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而在与他们相隔有段距离的宫巷转角处,一身着粉白色宫装之人正凝望着两人的身影。
只是距离太远,只能隐约听清某些字眼。
“留不得他……轻敌?是什么意思……”
那人喃喃自语,悄然转身离去,渐渐消失在朦胧夜色中。
五日光阴一晃而过,天边阴云密布,阳光若隐若现,时不时会刮来一阵阵冷风。虽然天气不是很好,但将士们正好趁着天气凉爽赶赴边疆,不用遭受烈阳的折磨。
于是出征日期并未更改,将士们从都城出发,由越王亲自为他们送行。
巍峨高耸的城墙之上,两人长身玉立,阵阵冷风不断吹来,青丝飞舞衣袂飘飘,而他们好似感受不到凉意一般,身躯笔直如山峰般矗在那里。
在城外大道上是浩浩荡荡的军队,前方领头之人已经走远,但还是能隐约看见那一抹张扬的红衣。
灼华要送他们十里路程,也就是要过群玉山出长安地界,然后再返回。
苏玄机一手持着合起来的折扇,一手搭在城墙上,遥望大军远去,眸色也如这天边阴云一样晦暗不清:“今晨父皇下达的圣旨你可知晓了?要封他为尚书令,掌管六部事宜,官职已在你我之上。”
每位皇子成年之后都会拜封官职,灼华也有,但此前只不过是个六品小官,而现在一跃成了尚书令。
前任尚书令已告老还乡,职位空缺,皇帝没有犹豫直接将灼华封为了尚书令。
这样一来,六部官员都可以变成越王府的人。
“我知道。”苏筠连终于有了危机感,他的眼中看似平静,实则暗潮翻涌,那抹已经远去的鲜红竟也会这般刺眼,“没想到……父皇竟如此偏爱他,在父皇心中,除了太子就是他,根本没有其他儿女的位置。”
只因太子是皇后所出,而灼华是由皇后抚养长大。
因为灼华自幼体弱多病,其他兄弟都已封王封爵时,他还只是个皇子的身份;后来其他兄弟参摄朝政,皇帝只能给他个闲散的虚职,因此在朝野上没有任何势力。
而皇帝也是真的心疼他,这才刚刚病愈,皇帝就迫不及待地给他加官进爵,命他参摄朝政。
到底是苏筠连低估皇帝对灼华的恩宠了。
“筠连,只要是你不想留的人,他必不能活在这世间。”苏玄机突然笑了,只是这笑容没有丝毫温度,倒像是冬日里的冰霜,寒凉彻骨。
他打开折扇,迎合着冷风轻轻摇着,望着远去的军队笑意渐深。
正午已过,天边还是阴云笼罩。
群玉山下,主将已然率大军远去赶赴边疆,夺回被秦国所侵占的疆域。此战固然胜算较大,但也不能完全确保能夺回失地,凯旋而归。
马背上的红衣青年勒紧缰绳调转马头,随行的几人也紧接着调转方向。
大军已出长安地界,他们该回去了。
只是骏马还没迈开蹄子,一阵冷风吹过树林,灼华扭头一看,四周的随从连同马匹皆已倒地不起。
紧接着便感觉到一股凌厉的罡风向自己袭来,灼华蹬着马鞍纵身一跃在空中转了个圈,红衣飘飞,翩然落在一旁的地面。再向方才的位置看去,骏马已经倒地,连嘶鸣声都没来得及发出来。
猛然察觉到后背有异样,灼华转身之际手心已凝聚起一抹红光,果真就见一团裹着黑雾的光圈向自己打来。
只是灼华还没来得及出掌,就见眼前闪过一道人影,那黑雾攻击便被这人给挡下了。
“啊!”一阵惨痛声骤然响起,眼前之人的身躯就似飘零的落叶,颤颤巍巍地向后仰倒。
灼华立即上前拦腰扶住那人,却发现此人正是叶浅浅,嘴角溢出鲜血整个身躯都瘫软无力,手紧紧捂着胸口,满脸痛苦之色。
……怎么会是她?
灼华没有时间多想,抬手就开始灌输灵力护住她的心脉,而此时那团黑雾已经再次袭来,他只好先将叶浅浅放在地上,转而一挥袖将那黑雾打散。
黑雾散去后,却有一丝丝向着某个方向飘去,虽然微不可见,但灼华还是用灵力感知到了。他果断出手,层层红光裹挟那一丝丝黑雾,到达某处之后像是击打到了什么东西,红光散去,显露出一个身着白衣却戴着鬼面之人。
那人手中拿着折扇,样式寻常普通。
可是灼华却知那不简单。
“你果然不是普通人。”那人慢悠悠地开口了,语中却难掩惊诧,鬼面之下的那双黑眸悄然打量着灼华,试图看出些什么来。
灼华也不闪躲,大大方方地让他打量。
顶多就是看到他使用法术,要是还能看出什么别的来,算他输。
果然一番打量之后,那人的眼中是一片凝霜,遂稍微敛了敛眸光哼笑着道:“就知道你的身份不同寻常,定不是原来的苏灼华,否则已经垂死之人,怎会突然间大病痊愈?”
灼华指尖微动,丝丝缕缕的红光悄然在那人周身环绕。
过不多时,灼华的灵术便得到了呼应。
他放下手悄然收回灵术,勾唇一笑妖冶生姿:“彼此彼此,不过阁下应不是好奇我为何会突然间病愈,而是在好奇为何我仅剩的那一缕精元被你吸食后,为何还能活下来,而且还生龙活虎。”
那人轻摇折扇的手有一瞬间的停顿,不疾不徐地道:“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竟然看破了他此前的所作所为。
表面上是在与灼华交谈,可随着他话音落下的同时,折扇悄然翻转,一股凌厉的罡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向灼华,而他本人也在此时腾空而起,以折扇为武器直取灼华面门。
灼华抬起双手,指尖交叉萦绕,一时红光大盛形成屏障,将对方的攻势都阻挡下来。
鬼面人持着折扇的手青筋都凸起来了,可见他此时已是拼尽全力的状态,但却无法突破灼华的屏障,根本就伤不了他分毫。
灼华又是一声轻笑:“你都不曾道明身份,怎还能指望我自报家门,你说是也不是,三哥?”
鬼面人的瞳孔明显一震,倏然抬眸盯着面前媚眼含笑的灼华,片刻之后收起折扇退出几步开外,却并无慌乱,反而还从容地摇着折扇,“四弟啊,没想到你还这么有眼力,不过为兄提醒你一句,不管任何仙妖鬼怪,在凡间皆不能肆无忌惮滥用法术,否则会遭天谴。”
灼华也是不慌不忙地收回手,歪头朝对方眨了眨眼睛:“这句话我也送给你,切莫到时候遭天谴啊。”
对方没再多言,轻哼一声转身化作黑雾消失了。
灼华回身望着那些倒地的随从,眸中凝色一闪而过,随即走到叶浅浅身前蹲下身查看情况。
她此时已经昏厥,伤得不轻。
苏如风是要取灼华性命的,所以方才那一击也是差点要了叶浅浅的命,好在灼华及时施法护住了她的心脉。
眼下只有先带她回去疗伤了。
第47章灵术(01)
天际阴云密布,不久便下起了雨,还伴随着阵阵凉风。
叶蓁蓁靠在窗台前吹着风,听着那淅淅沥沥的雨声,心境异常宁静。只不过这宁静并未持续多时,因为她听见身后响起了细微的脚步声,景致若要进屋会和她打招呼的,所以这是……
叶蓁蓁眼前一亮,惊喜地转过身,果然看见一身红衣如火的灼华正向自己走来。
“你怎么来啦?”叶蓁蓁满眼掩不住的欣喜,小跑着迎上前,下意识就拽住灼华的衣袖,“不是听说你要亲自为我大哥他们送行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因为我不是走回来的。”灼华瞥了眼她拽着他袖子的手,微微勾唇,抬头又是一脸正色,“中途出了点事情,你的二姐身受重伤现在昏迷不醒,要不要去看看她?”
“我二姐?她、她怎么会受伤?”
叶蓁蓁蒙圈了。
叶浅浅不是应该在宫里吗?和这次送将士们出征有什么关系。
而且叶浅浅的事她也不太想知道。
灼华则如实回道:“有人想取我性命,她突然出现替我挡了一击,此事不便外传,我便将她暂时安置在越王府中。”
叶蓁蓁颇为震惊,叶浅浅和灼华之间怎么……但是她也没有过多纠结,视线在灼华身上扫了一圈,神色颇为紧张:“那你有没有受伤?”
灼华摇头一笑:“不曾。”
叶蓁蓁静默片刻,沉吟道:“她既是为救你而受伤,那……你还是带我去看看她吧。”
不管从前有什么恩怨,但眼下叶浅浅有恩于灼华,那也就等于是有恩于叶蓁蓁,她应该去关心一下她的伤情。
“我带你去。”
灼华将叶蓁蓁拽着他衣袖的手牵了过来,拂袖之间,两人已化作红光消失在屋中。
这是叶蓁蓁第一次来越王府。
不过她也没有心思观察周围景物,随着灼华的步伐来到一座小院。
小院里没有任何侍从在,沉寂无声,灼华带着她推门而入,然后就见叶浅浅双眸紧闭躺在床上,身躯一动不动。
“她没有性命之忧吧?”
叶蓁蓁有点担心,想确认一下。
若是叶浅浅有恙,那他们欠她的恩情就大了。
灼华就停步在床榻几步远的地方,视线也只是轻飘飘的一眼扫过床上之人:“无事,只不过痊愈需要时间,在这段时间内,她需要人照顾。”
“所以你叫我来是……为了照顾她?”
叶蓁蓁恍然意识到了灼华的用意,这座小院里没有任何侍女在,大概是为了避免旁生枝节,所以不让他人知晓叶浅浅在越王府。而出于礼节,灼华连床榻都不愿靠近,更别说照顾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