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秒,“递……纸?”
陈硕面无表情地取了他手上?的东西。
随即掰过季繁的肩膀,修长指骨抵住薄纸巾上?推,直至沾上?她眼尾的湿,动作温柔缱绻。
他替她揩去眼泪,垂眸盯着她红肿得像兔子一样的眼睛,叹气。
“宋家老爷,是富商。”他直接点明。
季繁怔了怔。
见她仍然是一副还不理解的模样,陈硕无奈笑了笑,开口:“天下熙攘,皆为利往。战争年代又逢天灾,粮食掌控权无论对于哪一方?而言,都?至关重要。”
“可那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明抢固然省力省时,但难免会落人口实。”
说话?间,他看向?面前的茶盏,像是有一秒迟疑,但很快就端了起来,仰面灌下。
季繁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少年的脖颈细长,线条柔美流畅。
喉结微隆,随着他的吞咽上?下滚动,极欲。
“加之百姓人多口杂,沈星回他不免要顾虑自己与父亲在外?的名声。”陈硕低头,对上?她的视线:“都?说兵不厌诈,刀不血刃,才该符合一个?优秀权势者的头脑。”
他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划着杯壁,似在斟酌,又像是在权衡。
林星泽再次被惊到。
脑子飞速运转,一时不知该不该接话?。
良久,他听到少年分毫不差地说出了原定事件的真相:“而联姻,是能够最?快时间内名正言顺获利的办法。”
“我猜想,那宋老爷或许无子吧?”
“……”林星泽张了张口,应“是”。
季繁诧异听着,表示十分不理解:“那陆远辰呢,他在其中?又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作为宋家外?戚,没道?理要把宋府搞垮吧?除非……”
“除非,他对宋老爷有怨。”
陈硕打断她。
“宋老爷偏爱外?室,宠妾灭妻,纵容戏女屡次三番挑衅滋事,以致宋夫人亡故。”
“……”
“怎会如此……”
季繁喃喃道?:“那宋小姐她……”
“她知道?。”林星泽低声道?:“因?为她亲眼目睹了她娘亲的惨死。”
寒冬腊月,娇小的宋月禾躲在参天的梧桐树后,眼睁睁瞧着自己的母亲,被那戏子用水袖生生勒到断气。
家丁丫鬟站了满园,竟无一人敢阻。
直至一切结束,才有丫鬟上?前。
“三夫人,您……”
“嘘。”往日待她极好的三姨娘还扮着妆,点翠头面在雪色中?泛起晶莹,她嫌弃地起身,甩了手,道?:“以后,这园子里,只会有一位夫人。”
“去请老爷和小姐。”她撩袖,芊芊玉手将其拂至皓腕,浅笑晏晏,吩咐得随便:“就说,二房昨夜闹事,言辞犀利,逼得主母以白绫自裁。而我来时,人已?经?没了。”
“这……”贴身丫鬟声音发抖,也不知究竟是冷的,还是吓的。
“废物东西,慌什么!”三姨娘抬手抚上?她的脸,“你怕我,嗯?”
丫鬟立马跪地:“婢子不敢,不敢……只是,夫人做得急切,万一老爷和小姐生疑……”
“瞧你那点出息。”三姨娘斥道?:“主母患臆想症并?非一日,二房又是个?蠢货,只不过被我轻描淡写撺掇了几句,就自己跑来挑事。”
“好好的机会摆在眼前,难不成还有放过的道?理?”她不以为意:“老爷近日疲乏,早就不愿搭见其他两房,一疯一怨,估计正愁怎么处置呢。至于小姐——”
三姨娘蹙了蹙眉,望向?躺在雪地中?的尸身,妆下的眉眼罕见出现了一丝怜悯:“罢了,她年纪尚小,断是想不到这层。”
“以后就让她做我的女儿吧。”
水袖散下,罗裳轻飘。
高?台白幕落,戏子行礼作揖,清嗓开唱,笙歌送别戏中?人。
“可恨命福浅,沦至此曲中?。”
“拜别慈悲善,此后方?从容。”
“你莫恨,你莫恼,你听我把话?讲分明。”
“原债今生偿,我必待她如己出,送金银,给?珠玉,令她不作闺门女,亲手绣得嫁衣裳。”
那天狂风肆虐,冷森森的风卷夹着雪花,砸进宋月禾眼睛。
落下时,便溅成了冰雹。
第44章 入戏 “二为,她此生自由。”……
“三姨娘杀了宋小姐亲娘?!”
季繁情绪激动地站了起来, 衣服划蹭过桌角,险些要掀翻面前的茶盏。
陈硕眼?疾手快地接住,温声道:“小心点。”
季繁没管他。
她?沉默许久, 试探性问?:“那宋小姐……怎么可能会爱上沈星词?”
闻言, 林星泽摇扇的动作渐缓。
迟疑片刻后,他不答反问?:“你们俩之前真没玩过这个本吧?”
“没有。”陈硕不咸不淡地回应。
“……”林星泽陷入了自我?怀疑。
“我?只是单纯觉得,宋月禾在经历了如此一遭后,可能会对戏服产生心理阴影。”季繁被陈硕重新拉着坐下来, 止不住哀叹:“她?竟还想?着亲自扮上给父亲贺寿……”
脑海中突然灵光乍现。
“祝寿, 戏服,沈星词,星月阁……”季繁喃喃品味着这三个相关信息,得出结论:“宋小姐她?不是一见钟情, 对么?”
“其实这场戏,从头到尾都是宋小姐安排的, 是吗。”她?问?。
明明是个疑问?句式,却说得肯定。
“星月、星月, 一开始, 她?的目标就瞄准了北平来的那位角儿。”一瞬间的通感,让季繁汗毛倒竖:“关中人以秦腔为代表, 嗓音豪迈, 纵使是旦角,粉墨扮上之后,也摆脱不了飒爽的气场,远不及三姨娘京腔的莺语缠绵。”
“宋小姐深知,那个年?代丈夫的宠爱对于一个后院女子有多么重要。重要到,外室压正。”
“可如果都是女子相较, 就算三姨娘输了,也只会认为是自己年?老色衰之故。”
“她?不会后悔。”
“相反的,她?甚至会感到庆幸,庆幸自己曾经拥有过一段只剩两人存在的感情。”季繁抿了抿唇,皱着眉头补充:“可能还会有悔,后悔自己没有在更年?轻的时?候动手。”
“但惟独,不会有恨。恨男子薄情,恨世道不公,恨那个狗屁不通的夫纲三从。”
季繁吸了一口气,深深吐出去?:“我?猜,宋小姐大概,不仅是想?让三姨娘输了吧。或者说,她?不希望三姨娘再继续这么苟延残喘着。”
“所以她?才需要一份额外助力,来毁掉三姨娘的所有期冀。”她?摇着头说,“而沈星词,就是她?物色出来的最佳人选。”
“我?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