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笑天
字数：8162
20190303
第十章巧言令色无间相刿
忧无患抢走了刘荣，吴府也将此事压了下来未曾公开。待吴征等人四日后回
了家，第一时间便是处理此事。
柳寄芙将一切分说明白，郑寒岚拾遗补缺，姜如露低念佛号，倪妙筠则加上
了忧无患的武功分析。吴征与祝雅瞳默默听完，只对视了一眼倒没有惊慌失措。
祝雅瞳沉吟道：quot;口中花花不少，上一回也是如此……罢了，刘荣让他带走
也成。想算计咱们，这一回看他会不会吃点苦头。quot;
quot;只消吃了苦头，说不定能找出他的真身来！我先走了，晚膳别等我。quot;吴
征无奈地起身。屁股还没坐热又得到皇城里去，身负散骑侍郎之职，可不像从前
一样轻松。
午门外下了马，赵立春等候多时，见了吴征喜笑颜开地迎了上来道：quot;恭喜
吴侍郎得胜归来！quot;亲自接过马缰递给身旁的侍从吩咐好生照料马儿，又压低了
声音道：quot;得知兄弟今日凯旋归来，特请屠公公恩准，早早在此等候来接兄弟一
回。quot;
赵立春已不是两余年前的小春子，看守的小黄门见了都要称一声赵公公。吴
征更不是九品羽林卫，进出皇宫不仅有蟠龙金牌开路，更是天子近臣，随驾侍奉，
想要递谁的好话坏话每日都有大把的机会随口一句。这一回跨过午门时两边奉迎
之声不断。赵立春更挺直了腰杆，比自己高升时还要耀武扬威。
quot;怎么样？quot;两人并肩而行，吴征向天泽宫处一斜眼低声问道。
quot;一如平常，小弟片刻不敢放松。兄弟今日去不去？quot;赵立春还是一副趾高
气昂之色，半点破绽不露。
quot;不去，过几日得了空提早知会兄弟一声。总之切切不可放松，劳烦赵兄了。quot;
吴征心中大定。看来此前对于忧无患去天泽宫自有其目的，而不是因为吴征的推
测没有出现偏差。玉茏烟说出他想要的答案之后就失去了价值不再关注，扔在天
泽宫里任她自生自灭。如此一来，局势依然可以稳定一段时日。可玉妃拼了命掩
盖的秘密又是什么？
quot;说哪里话来？quot;赵立春不满地绷起脸，又低声道：quot;燕国来的薛文杰言辞
锋利刁钻，陛下对他十分不喜。依小弟看，要摆弄这人十有八九要落到吴兄身上。
可得小心在意些。quot;
quot;唉……quot;吴征摊手摇头，无奈道：quot;倒霉，满朝文武都吵不过他，我能有
什么办法？陛下真要下了旨意，我就把他晾在驿馆里，等他气焰没了再说。quot;
征战刚回事务颇多，进了御书房等了个把时辰，午休完毕的秦皇才到来。直
到掌起灯火，秦皇终于困顿得支持不住，打发近臣们回去休息。其间对战事的详
细说明不一而足。
吴征舒了一口气，临走时又被秦皇叫住：quot;吴爱卿，燕国来了使臣在驿馆里
等待，朕近日无闲暇召见他，你先代朕去见见他，若有要事再来上奏。quot;
quot;啊？quot;吴征苦着脸道：quot;微臣遵旨。只是……唉……quot;
quot;有什么直说吧，朕累了。quot;
quot;是。薛文杰当世名流极善机辩，巧舌如簧，微臣恐辩不过他给秦国上下蒙
羞。且微臣要随侍陛下左右，实在抽不出功夫去见他。quot;吴征挠着头讷讷道，这
事儿能推就推了啊。
quot;呵呵，极善机辩，巧舌如簧？这说的是你吧？quot;秦皇调笑两句，闭目又冷
声道：quot;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若是吃了亏朕当然要唯你是问！还有什么，一起
说！quot;
quot;辩是辩他不过，逞口舌之利也落了下乘，难显我大秦威风。微臣有些更好
看的方法，只是初期恐有碍观瞻，还请陛下恩准微臣使些手段。quot;吴征低着头抱
拳羞涩道。这一回真是心里话，耍嘴皮子本是他的特长，现在碰到个大行家估计
弄他不过，只好扬长避短了。
quot;好啊，朕准了！明日起你暂不需随侍左右，一日一奏即可，事了再回。薛
文杰在朕的朝堂夸夸其谈，颇多巧言令色强词夺理，朕正要给他点颜色看看！你
自去做。quot;
quot;微臣谢陛下天恩。quot;
quot;屠冲，吴爱卿处若有疑难，你抽空帮他一把，回宫吧。这人，连谢恩怎地
都说得比人好听？呵呵……quot;
跪送了秦皇，近臣们才朝着吴征奚落地笑起来。年轻人思维跳脱，正好去对
付耍嘴皮子的专家，吴征被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朝堂激辩，大秦吃了亏人人憋了一口火气。吴征要出头，还低调地夸下了海
口，近臣们等着看好戏，心中对他十分亲善。胡浩不客气地在他后脑勺一拍，怪
声怪气道：quot;吴侍郎这一回又要耍贱，嘿嘿，诸君看他是否还是福星高照，马到
功成啊？quot;
quot;剑法不知道怎么样，贱法嘛，啧啧，本官甘拜下风！quot;霍永宁哈哈大笑，
手指点着吴征道：quot;弄不赢薛文杰，陛下都不准你回宫，你自己小心应付着！老
小子嘴皮子是真利落，本官想起就气不打一处来。quot;
quot;本官也是。quot;胡浩一摊手，招呼吴征一同离去，嘴上不饶人道：quot;挣不回
这口气，不仅陛下放不过你，本官还要让你师姑去执行门规！quot;
quot;我……下官遵命！quot;吴征不住摇头。近臣们他的官职不大不小，有些议郎，
侍御史官位还不如他。可是资历个个比他老得多，一肚子牢骚话还真不敢发作出
来。
………………………………………………
回了仍亮着灯火的吴府，吴征先大笔一挥手书一封，唤来冯管家道：quot;明日
起闭门谢客，任谁来都说本官害了病正在静养，一律不见。天明了你把信送到驿
馆给燕国使臣中书侍郎薛文杰，就说本官奉圣命与他接洽，不过近日需静养不便
去拜会。言辞恭敬些，帮本官陪些不是，把信送到就成。quot;
quot;真落到你头上了？quot;祝雅瞳颇有幸灾乐祸之意，玩味的笑眼里又隐含几分
期待。
quot;可不是嘛，临走才接了旨意，我还以为躲过去了呢。quot;吴征咕咚咕咚灌了
两大杯茶水，才提箸用膳。
quot;辩才嘛，我看你是难以辨他得过，这回又打的什么鬼主意？quot;
吴征见陆菲嫣，冷月玦都看着他，显然十分期待，赶紧咽下口中饭菜道：
quot;不能跟他辨那么多。只能扬长避短，难住他就行。quot;
quot;薛文杰可是当世大才，学贯古今，你能难得住？quot;祝雅瞳蹙着秀眉表示十
分不信，不想吴征选了这么个笨方法。
quot;能，别的不好说。但是论所学之杂，当世还真没有几人能比得上我！quot;吴
征挺起了胸膛，在心爱的女人面前能大大露一把脸，可比朝堂上的百官赞颂还要
爽快多了。
quot;身心期待！quot;祝雅瞳展颜一笑，又道：quot;近日又不用去上朝了？正巧，我
们去讨要锦兰庄。quot;
………………………………………………
八校尉陆续归了京城，轰轰烈烈的剿灭贼党，斩草除根则刚刚开始，主力自
然是江湖门派。秦皇颁下几分嘉奖与悬赏旨意，连城狐社鼠们都行动了起来，期
待借着这一次良机飞上高枝。
朝堂上仍是每日忙个不停，一晃过去了五日。秦皇靠在椅背上，惬意地享用
两名娇俏宫女的按摩揉压，忽然想起一事睁眼问道：quot;屠冲，吴爱卿那里近日不
曾有奏报么？quot;
quot;回陛下，有的，吴侍郎每日一报，都在老奴这里。quot;
quot;有趣么？quot;
quot;果然如吴侍郎所言，开头有些上不得台面，现下正渐入佳境。quot;屠冲微笑
躬身道。
quot;那你说说看。quot;
quot;吴侍郎接旨之后，次日就闭门谢客，托称养病。只遣了管家一日三信拜会
薛文杰，信里就四个大字：想吃什么。quot;
硬梆梆的四个字想吃什么，再想起吴征那一笔有碍观瞻的字，秦皇也抽了抽
嘴角……幸好吴征提早知会过，否则要给他气死。秦皇无力地靠回椅背闭目养神，
挥手示意屠冲继续说。
quot;吴侍郎如此怠慢，连见都不见，薛文杰当是心中有气的。据老奴猜测，开
始还能强忍着怒气不发作，只等见了吴侍郎再好好出一口恶气。忍了三日便忍不
得了，午间去了吴府要登门求见，不想吃了闭门羹，心下更怒，写了篇奏章，要
告吴侍郎怠慢使臣，也在老奴这里。quot;
quot;哦？朕怎么不知道？quot;
quot;只因午间过后，吴侍郎去的信里多了几个字：久闻薛先生当世大才，本官
尚在病中不好相见，故先出一联与先生解闷。吴侍郎心机极巧，薛文杰自负才名
被夸了一句，这一阵就不好不接。quot;
quot;吴爱卿出的题很难么？quot;
quot;难！上联是移椅倚桐同望月，老奴略通对联一道，闲暇时捉摸几回总是对
不好。想来薛文杰亦然！quot;
quot;嗯，有意思！这小子应对十分恰当，后来呢？quot;
quot;薛文杰直到次日才对了上来，也算工整，是晓宵销旦单相思。不过吴
大人提早做了准备，薛文杰的回信未送，他午间问安信件已到。想吃什么四字之
外，还有下联等灯登阁各攻书，不过更加工整，意境也比薛文杰的好多了！
据老奴所知，薛文杰当时满面通红，也就不敢当下发作，兴师问罪。quot;
quot;唔，极妙！吴爱卿的文采不逊当世大豪啊……quot;
quot;正是！此乃上天赐予的本钱，旁人羡慕不来的，也是天佑大秦，陛下慧眼
识珠。quot;
quot;哈哈哈哈……文采上佳，手段就有些下作，这人耍起无赖来和泼皮流氓无
异！看来朕遣他去是对了的。quot;
quot;再不做第二人想。今日听说吴侍郎的问安信件里又多了一副对子，估摸着
薛文杰还是难咯。quot;
quot;说来听听，朕倒是许久不曾这么高兴了。quot;
quot;十室九贫，凑得八两七钱六铢五黍四文，尚且三心二意，一等下流！quot;
quot;额……哈哈哈哈，好，好，好，骂得好！quot;秦皇开怀大笑，挥手道：quot;吴
爱卿身染疾病，他府上莺莺燕燕女人又多，朕当慰之！传旨：吴征连番征战劳苦
功高，赏……金八十两，银七百两，大钱六百串，贡锦五十匹，绢四十匹，香料
三十件，仙山老参两只，嗯，再遣一名御医去吴府一趟。看看吴爱卿害什么病更
方便些……quot;秦皇难得地莞尔一笑，看来朝堂上辩驳输了让他耿耿于怀。
quot;老奴这就去拟旨意。只是……仙山老参余留不多，陛下连日都要服用，还
是陛下的身体要紧……quot;
quot;唔……那换做上品灵芝与雪莲各二吧……quot;
quot;老奴遵旨。quot;
……………………………………………………
《苏山紫微图》与《江山一叶舟》两幅画作摆在吴征面前，住在吴府后宅里
的人前前后后翻来覆去看了五日，连韩归雁都来看了几次，也看不出什么特别的
名堂来。
《苏山紫微图》画的是夜色里指满天星斗而立的一座孤山。山体巍峨高耸，
气势夺人，山里巨岩凸立，林木挺拔。满天星斗熠熠生辉，尤其北斗七星与猎户
座显耀天空。一幅六尺长，三尺宽的画居然画出高山仰止，沉雄高古的感觉，画
师的笔力堪称出神入化。
《江山一叶舟》则是一副长卷，烟波浩渺的江水奔流不息，一叶小舟载客前
行，随波穿过岸边连绵的群山，正可看见远处的袅袅炊烟，亭台楼阁，水墨长桥，
颇有柳暗花明的意境。
两幅画一则高远，一则平远，都是旷世巨作名家手笔，谁都看得出来。可要
说内里隐藏有什么秘密，不管是不通字画如吴征，顾盼，还是随口说明俱中其间
精妙之处，一看就底蕴沉厚的倪妙筠，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quot;这两幅画我翻来覆去了也不知多少回，从来没看出什么不同。quot;祝雅瞳从
期盼变作失望，有些颓然道：quot;我已让人临摹了三份留存，既然都看不出，这就
把原作送去得了。quot;
quot;临摹作缺了神韵，不过无妨，落笔已和原作一般无二，若有什么秘密也能
从临摹作里找出来。quot;倪妙筠反复比对了数次，肯定道。
quot;一般无二却又缺了神韵？quot;吴征依然牢牢盯着画作，似要将每一处细节都
牢牢刻在脑海里，随口问道：quot;大家作品真的如此神奇？画得一模一样，又说有
不同，这不是自相矛盾么？quot;
quot;你不会懂的。quot;倪妙筠美目微横，瞥了眼祝雅瞳按捺下性子，戳破吴征的
无耻想法道：quot;大家作画之前，山水俱已在胸中，落笔挥毫一气呵成不说，其中
还有许多大家自己的想法与感悟。临摹的再怎么全无二致也不能一气呵成，总是
会多许多雕琢的痕迹。且一味只顾着模仿人的笔迹，哪里还有什么想法与感悟？
即使有，也与原作大家不同。那股神韵，模仿不来的。蒋安和是大行家，拿临摹
作去可骗不了他。外行人自作聪明，不过自欺欺人罢了。quot;
quot;啧……quot;问一句就换来长篇大论的一顿抢白，吴征讨了个没趣。行家一出
手，就知有没有，倪妙筠明显精研书画之道，说得句句在理难以辩驳，浓浓的鼻
音里说话轻声细语，自有一股慵懒又典雅的气质。吴征瞥了她一眼暗道：山水俱
在胸中，嗯，像你的这么宽广那就包容得下。内宅之中，诸多心上人面前不能丢
脸，嘴硬道：quot;人力有时而穷，我不懂书画，会出对子就行了。quot;
quot;噗嗤……quot;祝雅瞳笑出了声道：quot;不知道薛文杰对出来没有？quot;
quot;让他对吧，我这里的绝对还有的是，对死他，够他对一辈子的，对到他服
气为止。quot;吴征左右逡巡扫视完画作，确认再无遗漏，才一挺胸膛傲然道：quot;下
一回换首诗作给他，应不上的话，嘿嘿，还是没资格见本官。qu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