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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鹤听这一场昏迷足足昏了三天三夜,不仅吓坏了衔山,就连覃姑也心有余悸,险些以为自己的秘术出了差池,好在有惊无险,不过是一场虚惊。
迟鹤听没事就好,若他当真出了什么事,迟凛那头还真不好交代。
她倒不是担心那老东西爱子心切,毕竟若是他将迟鹤听放在心上,当年也不会逼他进宫,只是如今迟家因五年前的变故牵连受压,没有这个“皇子”就无法顺利搭救迟家。
百年基业,簪缨世家,怎可毁于一旦?
——迟鹤听的肚子金贵着呢。
覃姑端着药碗走进来的时候迟鹤听正坐在铜镜前,一头乌丝长发如瀑,他刚刚苏醒脸色不是很好,泛着一种病态的苍白,就连唇色也变得极为寡淡,因为缺水,唇上裂了干纹。
覃姑刚把药碗放下,迟鹤听的目光就从古铜镜中挪了过去。
青花瓷的小碗里是浓稠的药汁,呛人的腥膻味隔着很远的距离就冲进了鼻腔,他只凝神看了半晌就移开了视线,看也不看就端起来一饮而尽。
覃姑看他现在如此老实,心情舒缓了一大半,她刚打算转身退下就听身后的任叫住了他。
迟鹤听斟酌再三,才开口道:“覃姑,我腹中的孩子……可还安好?”
覃姑笑了笑,心里暗道这人还知道心疼孩子,要是当真心疼就应该乖乖呆在蒹葭殿里安心养胎,等着时候到了让她偷龙换凤,可千万别再出什么幺蛾子,她一把年纪可真经不住吓唬。
覃姑弯腰回道:“龙子福大命大暂时无碍,只是奴婢说句不中听的,娘娘所作所为实为大胆,奴婢虽然身份低贱人微言轻,但好歹是奉老爷的命令来入宫辅佐娘娘,您就算是不愿意听奴婢的,也应当听从老爷的。老爷如今人在狱中生死未卜,您腹中龙子就是唯一的筹码,娘娘做事——三思啊。”
迟鹤听隐在袖中的手微微攥紧,他默声点了点头,眼帘低垂似有所想,半晌过后才厌弃一般地合上了双眼:“本宫……知晓,姑姑放心,本宫日后定三思而后行,必当平安产子……”
覃姑满意地笑了笑,随口叮嘱了几句让他过会去后殿沐浴,那处为他准备了安胎的药浴后就离开了。
等人走后,迟鹤听也挥退了其他的婢女,这才缓缓移回视线,盯着铜镜中的自己兀自出了神。
方才覃姑话里的警告意味不言而喻,衔山因为侍候不当受了罚,罚的倒是不重,只是如今尚在禁足期间不能来服侍他。
覃姑来后殿中的人就被换了一波,他身边只有衔山可以信任,如今衔山也被她抓住把柄支走,迟鹤听现在才是真正的孤立无援。
他双手轻轻放在腹部,感受了一会后却难得面色凝重,没有任何人比他更明白腹中孩儿的感觉,从苏醒后他就感觉那种奇怪的牵引消失了,他竟然觉得腹中骨肉的感觉如此陌生。
直觉令他无法对覃姑的话深信不疑。
他隐隐约约记得自己在殷无戾的怀里疼得发抖,那股暖流从身体里不容抗拒地往外走,他用尽全力也不能挽留……这样无可奈何撕心裂肺的感觉他再熟悉不过。
五年前他也曾被父亲摁着捆着灌下堕胎药逼他入宫,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只能束手无策地感受腹中的骨肉好像一点一点消失,那一日的满眼血红令他精神崩溃,直到如今他也不能再看见任何鲜血。
曾经审问贪官污吏时铁面无私的督查提督,如今却见不得一点血腥了。
迟鹤听问过覃姑和殿中的其他奴婢,那天送他回蒹葭殿的正是殷无戾,那么他记得不错。
迟鹤听微微蹙眉,晃神之间就见有一只蝴蝶从窗外飞了进来,迟鹤听一瞬间好像是被定住了一样,什么想法都抛到了九霄云外,眼里只有这一只扑闪的蝶。
蓝色的蝴蝶扇动双翅飞到迟鹤听的身前转了几圈,迟鹤听兀得红了双眼。
这只蝴蝶是他和阿戾的秘密,情动的少年藏不住满心的相思却又碍于迟司徒过于严苛,想要接近迟鹤听难如登天。
昔有青鸟传信,今有蝶寄相思,多少个夜晚迟鹤听也会坐在窗前静静等着有这么一只蝴蝶从远方飞来,带着他心上人的只言片语辗转入他的梦乡。
迟鹤听回过神来,连忙找来了纸和墨摊在桌上,可刚做好这一切,他却想到了什么,隐在发丝下的耳根瞬间就红透了。
蝴蝶继续煽动翅膀停在他的眼前,似乎一直在等他的决定,迟鹤听暗自咬了咬牙,忍着天大的羞怯猛地闭上了双眼。
“……好撑,阿戾……再深一些,我还要……”
支支吾吾说完这一句话,蝴蝶像是开了开关一样,飞进墨汁中,而后再在纸上写下了几个小字。
“三日之后,老地方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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