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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檀的话说完,西江月却难得沉默了许久。
他低垂眉眼,出神地想了许久,才幽幽开口,问出的问题却别有深意。
“姚檀,这件事你和我本来就应该不知道,殿下更不会知道,对不对?”
姚檀猛然一愣,似乎是听懂了他话里隐藏的玄机,只是错愕了一瞬就恢复了神色。
西江月:“如果我们都不知情,那几个月后,迟鹤听就难逃一死。”
“娘娘……”姚檀微微躬身,将头埋得很低:“迟妃身边应当有精通药理之人把手,迟司徒既然已经存了这般株连九族的心思,想必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应对之策……到那时也不过是寻常人口中的难产,迟妃深居简出这么久,他的死根本引不起任何波浪,过一阵就不会有人再记得了。”
“再有……娘娘已经知道了迟司徒的不轨之心,若是想将计就计也未尝不可,扰乱皇家血脉可是大罪,说不定还能将迟家一起连根拔了,为殿下报仇。”
姚檀答得小心谨慎,话里却在若有若无地试探西江月的意思。
西江月深吸一口气,猛然攥紧了拳心,无比冷静地开口吩咐道:“姚檀,别告诉任何人这件事……谁都别说。”
“你和本宫从不知晓也权当不明白,蒹葭殿的事留给他们自己解决……与我玉息殿无由。”
话音戛然而止,西江月愣是说不下去了。
他从来都不知道他自己现在已经可以这么冷静地决定一个人的生或死了。入宫这么久,一直戴着面具活,他竟然渐渐地将面具上的这个人活成了自己。
杀伐果断,心狠手辣,红颜祸水,祸国殃民……
这层令人唾弃的皮是他自己选的,想要帮殿下顺理成章地铲除异己,他就不能有良心这种东西。
无论奸臣还是忠臣,只要挡了殿下回家的路,他都要咬牙除掉,所以红颜祸水他认了,奸妃误国他也认了,甚至坊间传他面目狰狞可止小儿夜啼的脏水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旁的人也就算了,可这人是迟鹤听啊,是殷无戾放在心上的第一人……
这是他第一次存私心,他想让迟鹤听彻底消失在殷无戾的生命里,只要迟鹤听没了,三年五年,殷无戾也会像宫里其他人一样,渐渐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人存在过。
他是鲛人,不老不死,他可以一直陪着殿下,只要没了迟鹤听,殿下总有一天会将目光放在他的身上……
西江月突然有些崩溃,他在发抖,却不是在害怕,而是在难过。
那时惊鸿一瞥,不知误入凡尘。
决定入宫的时候西江月就已经将自己的往后余生都赌上了,他会为殿下守好心上人,干干净净的心上人,也会为殿下善待他亡故的母后。
前朝风浪他尽力摆平,后庭风云他揽在手心。
只要殷无戾爱他,愿意接纳他,他就永远守在殷无戾的身后。倘若殷无戾不爱他,他便将这些能说出口的,说不出口的痴爱都烂在心里,静静地陪着他。
可是直到现在,西江月才明白,他早已不复当年的心境,自从殿下归京,每每与之相对,他藏不住那份痴心妄念。
看得见人便想得到心,得到了心便又想有朝一日可以手挽着手相伴白头,同棺共椁,生死同赴。
人心果然是贪的。
他对殷无戾的一颗真心始于漪梦楼里的一眼相误,又在宁王府里遥遥相望的几多年里日益滋长,早就已经刻进了骨肉,烂在了心底,他只要能够得到殷无戾哪怕一点关注都会如同飞蛾扑火一样,不顾一切。
西江月的声音在发抖:“姚檀……我为什么要爱上殷无戾?为什么殷无戾他、他不能看看我?”
“我就站在他身后,他只要一转身就能看见我……可他从来不看我,姚檀……是我痴心妄想自讨苦吃,可我就自私这一次。”
身边人句句诛心字字泣血,姚檀的心猛地一揪,连忙扶住了他,耐心安慰道:“娘娘,微臣一直都知道您心里苦,我们回宫,我们不想了,现在就回宫——好不好?”
眼看西江月情绪不太对,姚檀连忙将人扶着往玉息殿走去,西江月有些怔愣地开口道:“姚檀,我就自私这一次,我与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别告诉他,好吗?”
这般哀求,这般卑微,如何可以拒绝?
姚檀缓缓点了点头,只觉内心一片绞疼,声音轻轻的带着些哄小孩子的小心翼翼:“微臣一切都听娘娘的,微臣此生唯您马首是瞻,至死不渝。”
“微臣永远都站在您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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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无戾抱着迟鹤听落到了蒹葭殿的院中,整个殿内出奇地寂静,空无一人,连个洒扫的婢女都看不见。
姚檀的药起了效果,迟鹤听已经安稳了许多,身下也不再继续淌血,只是鲜血染红了大片的白衣,无论何时看都是一阵触目惊心。
覃姑察觉到殿外动静,一出来就见殷无戾,她不动声色地蹙了蹙眉,然后才注意到了他怀里抱着的人,瞬间提起了精神。
', ' ')('等走近一看就见迟鹤听这幅模样,一张脸登时黑了下来。
她就知道,这没用的东西就是见不得迟家好,生下来就是同迟家做对的!
殷无戾此刻心下着急,只上下打量了她一遍,见这人明明二八年华却满头白发,有些生疑,开口道:“殿中可有人叫覃姑,叫她快些出来。”
覃姑敷衍地微微躬身,直接从殷无戾的怀里接过了昏迷中的迟鹤听,她将迟鹤听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脖间,然后堪堪扶住了他。
覃姑草草扫了一眼就抬头冲着殷无戾开口,声音不紧不慢,没看出一丝一毫的紧张:“老奴正是覃姑,娘娘的情况老奴已经知道了,若是无事还请殿下早些回去吧,老奴略懂岐黄之术,医治人不喜有人在旁边干扰。”
她咽下一口恶气,对迟鹤听私自出蒹葭殿还把自己弄成这幅模样厌恶至极,呵,正事不顶用,给她整幺蛾子倒是殷勤。
真是生怕别人不将目光落在蒹葭殿。
覃姑她自己对迟鹤听有气,连带着语气也听着不耐烦,根本没把殷无戾放在眼里:“殿下慢走不送,往后莫要再进蒹葭殿招惹我家娘娘。”
“毕竟您也应当明白,按辈分您应当叫我家娘娘一句母妃,自当避嫌。”
覃姑边说边斜眼扫了一眼殷无戾,而后就拽着迟鹤听转身欲走,谁想刚抬脚就感觉肩膀上一阵剧痛,殷无戾的五指抓住了她的肩头,痛得她骨头都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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