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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无戾一直在玉息殿逗留到宫门落锁才擦着时间出宫回府,等回到太子府时已是戌时三刻。
上京的街道两侧万家灯火,小摊小贩交替错落开,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
马车幽幽在府门口停下,下人毕恭毕敬地掀开车帘,扶着殷无戾走下,刚一落地,从屋檐上就蹿下来了一个人影。
乌栖一身玄墨色的紧身劲装,梳着一个利落的高马尾,他面相不过十八九岁,却俨然一张不苟言笑的冰块脸,只一声不响地跪在地上,连开口的声音都是冷冷的。
“属下恭迎殿下回府。”
一旁的下人被这位神出鬼没的影卫大人吓了一跳,悄悄扶着胸口顺气,殷无戾倒是对此习以为常,面上神色不变,只缓缓朝跪着的人伸出一只手:“起来吧。”
乌栖有些怔怔地看着殷无戾的手,殿下的手真好看,像是白玉雕成的,骨节分明纤长有力,若是能有幸牵上一次,便是死也无憾。
这个念头不过一闪就被乌栖狠心打散,他只不过是殿下身边的一个小小影卫,一个为主一个为仆,有云泥之别尊卑之分,自然知道方才种种不过是痴心妄想。
他哪里敢肖像能够握着殿下的手,明明连窥视一眼都觉得是一种亵渎。
乌栖垂眸,借着夜色掩住了眼底的落寞神色:“……属下不敢僭越。”
殷无戾只好收回了手,乌栖才从地上起身,默不作声地走到他斜后方距离一步的位置。
身为影卫,他自然比常人五感通灵,途径殷无戾身边的时候清晰地闻到了他的殿下身上有一股浓郁的异香,甜丝丝地挑逗着鼻腔,翻起一阵血海升腾。
察觉到这是什么香味,乌栖骤然一愣,似是不敢相信地盯着殷无戾的后脑勺看了看,直到殷无戾再次开口同他讲话,他才猛地回过神,意识到自己这是对殿下多么大的不敬。
“既命你留在府中便是本君有意让你好生歇息,你倒好,躲在檐上作何?”
殷无戾轻笑一声,不等他开口解释就抬步进了太子府,乌栖低头跟在他的身后,始终和他保持着一步的距离。
“以前殿下去哪里都会带着属下,这次进宫却留属下一人在府中,属下实在难以放心,这才在门口候着。”
“……况且这样,只要殿下需要,属下可以最快赶到您的身边保护您。”这句话好像有些邀功的意味,乌栖抿了抿唇,声音小了些。
影卫一旦训练出来,一生只认一个主人,服从主人的一切命令,至死效忠主上。
殷无戾既然命令他留在府中,那么他就绝对不会离开府门半步,就算再心急,也只是守在门口等。
府里有雕梁画栋曲水亭台,廊下引了山上的活水,还可以闻见空气中漂浮着的硫磺味。
两人一路沿着九曲回廊走到尽头。
殷无戾回头看他一眼,见他低眉敛目一副顺从的模样,无奈笑道:“本君只是进一趟皇宫,又不是单刀赴会,有何可担心的。”
“你,多虑了。”
乌栖却不这么认为。
他蹙眉道:“殿下如今能够回京已属不易,此次朝中格局变化之大,牵连那么多老臣和他们手下的势力,单论燕王就令属下日夜难安,唯恐殿下遭他暗算。”
殷无戾脚步一顿,兀得在他面前停了下来,乌栖心下暗惊,只当自己多嘴,刚收住步子打算跪下请罪,就见殷无戾笑着看他,眼中几分促狭。
“平日里怎不见你这般能言善道,你今日倒是活泼。”
殷无戾说完就转过身继续向前走,没看到乌栖一瞬间通红的耳根。他双手背于身后,沉声同他分析:“就算那些老臣再不认同本君做太子,本君也已经捧了太子金印,时局已定,他们翻不了天。”
“本君不堪大用,却也是母后亲生的嫡子,燕王并非嫡出,他能得那帮老东西拥护无非在一个贤名,如今我刚刚回京,若是出个三长两短,民间如何猜测?”
殷无戾眸色一寒,正巧走到了门口,双手扣着门环,淡然道:“至少现在,他比任何人都希望本君长命百岁,好成全他个兄友弟恭的贤名。”
乌栖微微颔首,半晌才开口道:“是属下自作主张多心了,请殿下责罚。”
殷无戾最烦的就是他动不动跪来跪去,动不动就因为一点芝麻大小的事请罚的臭毛病,虽然相比于刚到他身边时的拘谨现在已经好了很多,却还是令他深感无奈。
殷无戾扶了扶额头,知道他在自己面前紧张,于是趁机将他支走:“本君先行沐浴,你去将本君不在的这段时间朝中的动向整理成册,本君一会要过目。”
房门缓缓叩住,乌栖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锁在了门外,只好呼出一口气,朝着殿下的书房走去。
途径院中,却被一阵声响吸引,乌栖心想殿下喜静,这帮下人毛手毛脚,若是扰到殿下怎么办,刚打算上前斥责,管事的老鲛奴却看见了他,当即眼睛一亮地朝他跑了过来。
老鲛奴双手抱着一个锦盒颤颤悠悠地走上来,一脸
', ' ')('谄媚:“乌栖大人,奴有些事不知晓殿下心意故决断不清,您是贴身服侍殿下的人,必然了解殿下心中何想,还请乌栖大人给奴指条明路。”
乌栖心里冷笑两声,这老东西嘴上说的比唱得还好听,实际心思坏得很,不过就是碰到棘手的事情怕担责,来找他当冤大头替罪羊。
府里上下谁不知道他只负责殿下一人,当真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也敢拿到他面前晃。
乌栖嗤鼻一笑,刚打算出口讽刺,余光却顺着老鲛奴手指的方向看去,硬是没说出口。
院中央正站着几个锦衣小公子,长得一个比一个水嫩,一看就是勾魂的小妖精。乌栖与他们同为鲛族,一眼就认出这些都是魅鲛族人。
“午间时候皇后宫里送来的,只说是燕王殿下献给咱家太子的贺礼,奴找了您一下午着实寻不到您,又实在不清楚怎么安置这魅鲛族的八位小公子,只好一拖再拖拖到现在。”
乌栖突兀地想到殷无戾身上的勾魂异香分明就是魅鲛一族用来勾引人时使的下三滥手段,他自然不会去想自己的殿下会和这种天生下贱的魅鲛有染,只心想是其中有人有意勾引。
乌栖微微蹙眉,神色微妙:“你既然说是八位,为何院中只有七个人?”
老奴咽了口口水,眼珠子一转,捧上了手中的锦盒。
乌栖心下生惑,拿过锦盒一看,里面赫然是一双碧绿色的眼珠子,那眼珠子应该是活生生被挖下来的,血呼啦擦的,直直和人对视时看得人毛骨悚然。
乌栖面色不变,合上锦盒才勾了勾唇:“您老本事不大胆子却不小。”
那老鲛奴面色一白:“大人可不能这么冤枉老奴,借老奴十个胆子也不敢动燕王和皇后送来的人啊……这是皇后身边的人交给老奴的,还说让交给殿下的时候传一句话给殿下。”
“传什么话?”
老奴看了看他,面露不忍:“皇后说既然殿下觉得这双眼睛好看,那他就帮殿下取了下来双手奉上。”
乌栖听完老鲛奴的话,又将目光移到了院中的七人身上。
那七个鲛人没意识到自己进了个什么魔窟,还以为自己可以凭借魅色一朝飞上枝头当凤凰,眼下正三两扎堆地说笑。
乌栖计上心头,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那个锦盒,缓缓勾起了嘴角。
他附在老鲛奴的耳边耳语了几句,就见老鲛奴瞬间吓得摇了摇头:“……使不得,大人,这、这是杀头的罪,这些可都是燕王和皇后的人。”
乌栖面色一寒,冷眼瞧着他,一字一顿道:“你敢在殿下身边留燕王的人,管事,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替殿下清理门户?”
“况且你害怕什么,这些人是皇后动的手,我们不过按他的吩咐把话送到,你和我有见过面吗?”
老鲛奴擦了擦头上的冷汗,乌栖话里的意思他再明白不过,其实有什么好装的,也不过是不想被别人分宠罢了。
老鲛奴硬着头皮点了点头,而后就走了回去。
他刚一回去就被这些雀跃的鲛人团团围住,那些人争相向老鲛奴献殷勤,幻想着可以最先获太子殿下的疼爱,与之春风一度。
老鲛奴最后看了一眼乌栖的方向,乌栖面色寒凉,嘴上却带着一抹意味悠长的微笑,朝他点了点头。
不过半晌,这些魅鲛就被他带了下去。
乌栖松了一口气,却闻到了空中飘来的淡淡异香,眸色一深,他攥了攥拳,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他是殿下最忠诚的鹰犬,从一而终,至死不渝。
他很听话,所以殿下让他去书房整理他二话不说就去了,至于所谓的老鲛奴,所谓的皇后和燕王送来的美人,所谓的眼珠子。
谁又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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