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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君守尽城上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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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这一瞬,蔺广站在白布中央,突然中气十足地大吼一声,「皇上——」
所有人都怔住了。
蔺广盯着欢庆大声道:「广一生为燕国征战,鞠躬尽瘁,临死前,蔺广求皇上!」
他说着,双膝跪地,那膝盖重重砸在地上,仿若砸在了欢庆心头。欢庆与一众将士睁大了眼睛看着蔺广,他歇斯底里地跪着大吼:「蔺广求皇上,绕过我儿!」
因为带着枷锁,他无法将头磕在地上,于是他一遍遍起身跪地,一次次将那铁枷砸在了地上,每一次都用尽全力,没跪几次,脖颈上便出了血。他彷佛察觉不到似的,一遍遍地继续大喊,「求皇上,绕过我儿!」
欢庆在人群中再也忍不住,瞪着眼睛死死咬住嘴唇,豆大的泪滴如断线珠。
她身边一众将士见到老将军这番模样,也是停了动作,愣愣盯着,眼泪从眼角如涓涓细流,嵌进脸上的褶皱里。
「爹……」欢庆无声地张大嘴巴,想要放声大哭,却咬碎了牙生生忍住了。
「蔺广求皇上,绕过我儿!」那个鬚髮皆白的男人一遍遍地嘶吼,声音一遍比一遍哑,最后,他用尽了全力,对着欢庆的方向大吼道:「求你们,救救我儿!」
「这……他怎么回事,疯了吗?」围观的百姓被他突如其来的大吼给吓得莫名其妙,俱是一脸疑惑。
高台上的刘熹见此情景,无精打采地眯起眼睛,问一旁的太监道:「什么事啊?怎么还不开始?在做什么?」
肥太监忙哈腰陪笑道:「是是是,没什么事儿,这就开始了,皇上您瞧着勒!」他说着又甩了甩那拂尘,大喊道:「行刑!磨蹭什么呢?皇上可都等得乏了!」
那些手拿铁链的将士听了,又上前一步,面无表情地把铁链拴在了蔺广的手脚上与脖子上。
不远处,五辆马车□辘辘驶来,驾车人将马车停在了铁链的另一端,下了车,动手将那铁链的另一端拴在了车辕上。
「不——」欢庆再也忍不住,哭着喊出了声。
人群被这一声喊震动了一下,王毅充见状立刻反应过来,他一把推开欢庆,把她推进了后围的人群中,自己向前一步大喊道:「不——老将军不能杀!」
一边的将士们见状,也都上前一步,把欢庆挡在了身后,跟着王毅充大喊道:「老将军不能杀!」
「住口!」一边的侍卫拔剑上前,抵着王毅充道:「扰乱法场,拿下!」
一群侍卫围上来。
王毅充粗着脖子,拔出了藏在腰间的短剑,喊道:「老将军不能杀!老将军为国征战数十年,功大于过,不能杀!」
「老将军不能杀!」
「老将军不能杀!」
偌大的法场上,站满了人,却只有人群中的一小撮闹闹腾腾地喊着,与他们身边一众百姓相比,这一行人彷佛是走错了戏台的可怜戏子。他们流着只有他们能尝出苦涩的泪,他们拔出沾了血的兵器,在人群里站成列阵,严严实实地将欢庆挡在了外围。
「胡闹!大胆刁民扰乱法场,给我斩咯!」高台上的肥太监尖声叫起来,一旁的刘熹皱起眉头闭起眼睛,摆出一脸烦躁的模样,却没有说一句话。
王毅充他们并没有多做抵抗,只是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只是严严实实地挡住了欢庆,法场侍卫的剑落到了他们身上,他们竟是一声不吭。
这些人神情坚忍,每一剑都生生吃下来,身上一个个血窟窿,汩汩地流着血。他们手里紧紧握着武器,抵在地上,手上青筋暴起,渐渐也被血染红了,看不出青筋,只见到那汩汩的血流像是溪河一般,蔓延布满了他们所有裸露的肌肤。
王毅充吃了几剑,闷声不吭,嘴里喷出一口血,他看向空地中央望着他的老将军,突然一笑。
「末将遵老将军令!」
旁边的将士听了,咬了咬牙,嚥下嘴里的血,也都跟着喊道:「遵老将军令!」
蔺广见此情景,不再跪地,站起身来,在檯子中央竟是哈哈大笑起来,满头白髮,神情矍铄而气势如虹,恍如仙人。
他望着王毅充等人,老泪纵横却笑容未减,豪气道:「老夫!在黄泉路上等你们,下了阴间,还是我蔺家军!」
他说着转身对刘熹坐着的方向又大声道:「十日之内,大燕必亡;大燕不亡,蔺广将率鬼兵取你刘姓江山!」
说完又哈哈大笑。
正在这时,那五辆车俱已栓好了铁链。驾车人见到蔺广鬚髮皆白,全身沐血,怒目圆瞪,一时间都有些吓住了。他身形挺拔高大,即便是卸了一身戎装也照样英气不减,即便是一身缠满了铁链戴上了枷锁,也丝毫未损他此时的睥睨豪放。甚至在他说话时候,他们彷佛能见到曾经浴血沙场的那个将军,驰骋扬鞭,以一敌百。
那双清明有神的眼睛里,蓄满了舍我其谁的英雄气概,横扫千军的气势,见者折服。
刘熹却是看
', ' ')('也不看他,将手拢在袖子里,有些畏冷似的,不耐烦地摇了摇头,道:「赶紧的,朕等会还要回去与舒贵妃吃酒呢。」
「是,皇上。」被吓了一记的肥太监突然又直起背来,喊道:「行刑!」
五根马鞭奋力一甩,烈马长嘶,朝五个方向跑去。
蹬蹬蹬的马蹄声如同催命符,一下一下踏在欢庆的心尖上。
她什么也看不见了,什么也听不见,眼前炸开了一朵又一朵的血花。花有五瓣,漫天飞舞在她的世界里,看起来真是绚烂极了。
她目眦尽裂,连疼痛也感觉不到了,只望见红的雪,遥远的空中还漂浮着花白的鬚髮,沾染了点点滴滴的红霞,迎着她的脸落下来。
法场上响起了歌声。
「海阔云长雪山暗,飞沙扬鼓破敌关……」
「风萧萧兮誓家国,壮士去兮伴寒鞍……」
「我以我血,为君守尽城上砖……」
这一天,是燕国的秋日。
凡是亲历了法场行刑的人,大概没有人会忘记这一天。
蔺广死了,五马分尸。
他曾经手下的蔺家军也死了,整整齐齐排成了方阵,被乱剑刺死了。可他们却没有一个人呼喊,亦没有一个人害怕,他们竟然唱着歌,那悲戚而庄严的歌声,听了让人极为不舒服,像是大锤子砸在心口,又闷又疼。
傍晚时分,天边现出了血一般的红霞,久久未散。
而人群却早早散了。
灵丘城外,多了一个疯子。眼角嘴边都流着血,傻傻笑着坐在城墙外,头髮乱糟糟的,穿了一身破衣裳,一边傻笑一边轻哼着歌,乍一望去,更像个乞丐。
没有人去注意这个疯子。
这乱世,每天都有许多人疯,许多人死,逃的逃,走的走,看热闹的还是要继续看热闹。不过是多个疯子这般芝麻绿豆的小事,何足挂齿?何足入眼?
两天后,一名浑身浴血的士兵骑马衝入歌舞昇平的灵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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