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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场巨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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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看去——只见一个身穿明黄冕服的男子骑着马朝高台而来,旁边小跑着一个形神猥琐的太监,堆着一脸谄媚的笑容。那明黄冕服的男子似是不怎么会驭马,在马鞍上一颠一颠的,左摇右晃,样子十分滑稽。
一旁的太监双手凭空举着,护着他,嘴里连声喊着:「殿下小心,殿下小心着点哟……」一边说着又一边伸出兰花指,指着校场里的士卒道:「你们这些……哼!」
众人见了,都觉得鄙夷,也忍不住心生疑惑。
「太子来做什么?」
「哼,准没好事。」
刘成在军中一向不得人心,但他到底是太子又是皇帝派来的监军,是以也没有人对他如何。如今这番模样,还摆出一脸高傲,实在是让人不忍直视。
他昂着头,一颠一颠终于到了高台边,见着欢庆正盯着他,彷佛是想现一下,他侧身从马上跳了下来。
没站稳。
太监立刻上前扶住他,忙不迭喊道:「殿下小心,殿下小心……」
刘成心中有一丝恼怒,恨恨把那太监推开,「滚开!」他瞪了太监一眼,好像是因为他才站不稳似的,拍了拍袍袖,道:「碍着本太子的眼!」
那太监低头哈腰地一直喊殿下,默默跟在了他身后,刚走到高台上就直起腰,跟报鸣的鸡似的耿直了脖子,对着欢庆与一众副将大力地冷哼一声。
没有人理他。
欢庆漠然盯着刘成。
「本太子就知道,你蔺欢庆不会乖乖听话。」刘成一脸奸笑看着她,她的脸色很冷,墨黑的眼睛无情无绪,连先前他乐见的气愤也没有了,于是有些不开心,问道:「怎么?觉得做本太子的侧妃委屈了?」
他说话声音不小。
「什么?」
「大将军……怎么会……」
「怎么回事?什么侧妃?」
欢庆半垂着头,一言不发。
刘成瞥了眼窃窃私语又面露疑惑的士卒们,又道:「蔺将军,还没跟你的好将士们解释呢?」
「刘成!你别欺人太甚!」一旁的王毅充看不下去,上前喝道:「这是军营!」
「哟!真反了!反了啊!」不等刘成说话,那一旁的太监就扭着肩膀高声叫道:「直呼太子殿下名讳!来人吶,把这不长眼的东西给拖下去!」
跟随太子来的几个亲兵听了就要上前,欢庆一眼朝他们瞪去,那几个亲兵见着她的眼神竟是一时没有再动作。
「愣着做什么?」太监又叫道,「把他给我绑咯!」
「我答应。」欢庆突然道。
刘成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将身边的亲兵伸手拦住,朝欢庆又走近一步,低头道:「你说什么?本太子没有听清,再说一遍。」
欢庆瞪着他,大声道:「我答应!」
「大将军!」王毅充睁大眼睛,「大将军你……」
「住口!」欢庆回头喝住他,深吸了口气,对刘成道:「军中粮饷不能断,我爹不能死。」
「哟,要求还挺多。」刘成冷冷哼道:「现在可是你有求于本太子。你答应做侧妃,只能换你爹的命,至于粮饷么……」他拖长了声音,笑容玩味地伸手去摸欢庆的下巴。
她猛地后退,躲开他的手,瞪视他道:「你还想我做什么?」
「你要粮饷,就得给本太子跪下道歉!」刘成收起笑容,昂着头对那太监扬了扬下巴,那太监立刻会意跪到了他身边,把腰背弯得极低。刘成一脚踩到他背上,只听那太监啊哟了一声,连连道:「殿下小心,可别伤着脚。」
刘成一甩衣袍,指了指自己的腿,对欢庆道:「磕三个响头,从这爬过去。」
王毅充见此情景气得怒髮衝冠,赤红了眼大吼道:「竖子刘成!你这荒淫无道的畜生!将我军中士卒视若粪土,将我边关战事视如儿戏,威胁逼迫大将军,得寸进尺!」他说着刷一下拔出了剑,指着刘成怒目圆瞪:「我王毅充今天非取了你的狗命!」
「给我退下!」欢庆朝他吼,反手夺了他手里的剑,往地上狠狠一钉。
王毅充急了,粗了脖子红了脸对着欢庆大吼:「大将军!你今日若要跪他,要从他胯下爬过去,就先杀了我王毅充!」他说着竟是红了眼流下泪来,「我王毅充跟着你,跟着老将军打仗几十年!断手断脚断脑袋,都不能折了骨头!」
底下士卒见此情景,也纷纷气愤地上前一步,此起彼伏的声音喊着:「大将军!」
欢庆转过身,静静地扫视了一週。
突然,她轻轻一笑,眼里蓄着泪,对一众士卒说:「我是个女人。」泪掉下来,她又道:「我骗了你们。」
刘成笑得猖狂,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依然踩着那太监。那太监似是体力不济,双手拄着地,有些抖。刘成觉得脚有些晃荡,不满地重重踩了他一脚,那太监又不抖了。
「没错!」他
', ' ')('摇头晃脑地对那些士卒得意道:「你们的蔺将军,是个名副其实的女人!而且……现在她还是本太子的女人!」
欢庆深深吸了口气,依然笑着看向校场里或是震惊或是疑惑的士卒们。眼泪凝成一大滴一大滴,不断落下。
「这……怎么会呢!我以前跟大将军还曾是同一营的,这……」
「大将军跟我们行军这么些年了,不可能啊……」
「可是太子不是说要大将军去做侧妃……「
士卒们看着欢庆,脸色都有些复杂。
王毅充死死盯着欢庆,喊道:「女人又怎样!我王毅充认的是蔺欢庆,管他妈是男是女,你就是大将军!」
底下士卒听了微愣,只见王毅充身边一个副将也站出来道:「洪明也愿跟随大将军,大将军行事果决、慧眼明断,若无大将军,燕军没有今天。」
一众将士听了俱是点头。
许多往事浮上心来。
眼前这样的骤变虽说让人惊愕甚至无法接受,可眼前这个说自己是女人的大将军在军中却从来都没有过特殊,更不是蔺老将军随手提拔的人物。
他们眼见着她在战场与别的兄弟一样,奋勇杀敌,负伤流血。许多时候她明明与他们一样立了功,也不见到老将军赏她,可一旦犯了点小错误,罚却是从不落下。若非要说特殊,大概便是这样的特殊。
可她提出的战术,她脑袋里的布局……却是许多人挠破头也望尘莫及。老将军明明用了她的计谋,却始终都不给她相应的名分。
他们看着她,比谁都辛苦,如今听到她说自己是个女人,突然就恍悟了。
蔺老将军的苦心,大将军的隐忍……一切昭然若揭。
校场安静了一些时候。
「对!王将军说得对!俺也不管大将军是男是女,反正带俺打仗的是蔺将军!」一个士卒歪着脖子粗声粗气地说道。
旁边人听了,有跟着纷纷点头的,也有神情依然显出几丝犹豫的。
「就是!以前在边关打仗,给我馒头吃还给我拿水喝的,是大将军!」
「我也是!要不是大将军带着孙姑来找我,我早就给埋在尸体堆里烂光了,我这条命是大将军救的!」
声音嘈杂起来。
刘成见状,把脚从太监背上移开,一脚踢开那发抖的太监,对校场里的士卒大声道:「女扮男装,欺骗本太子,更欺骗父皇和大臣们!这是欺君之罪!」他指着欢庆,手抖如捣蒜,「本太子现在就可以斩了她!」
原本面色还现出犹豫的士卒听到这句话,立刻就不犹豫了。
一干人一拥而上,挤到高台边,围成一圈,对刘成喊道:「大将军不能杀!」
刘成被这群士卒吓得后退好几步,身边几个亲兵见状立刻提剑上前,却没有什么气势,犹犹豫豫的,一会往前走一点一会又退后一些,跟校场里护着欢庆的士卒一比……天壤之别。
「反了你们!」那太监又高声叫起来,这回他的腰是怎么都直不起来了,只能滑稽地努力抬头,像只乌龟似的扑腾着他的兰花指,「衝撞殿下!你们都是找死!」
欢庆看着面前这些围着她的士卒,一时间鼻头眼睛发酸,不能自已。
「哼,你们倒是好骨气!」刘成躲在那些亲兵身后,喊道:「本太子现在就要回去禀告父皇!蔺家一门叛贼,以下犯上,欺君罔上,诛你们九族!」
欢庆冷了脸,锐利的目光看向刘成,「皇帝迟早都要知道,我是女人,我爹的欺君之罪二十多年前就落成了。」
「你知道就好。」刘成从亲兵身后蹿出来,「想救你爹,你就要求我!」
「大将军!你别求他!」
欢庆正要说话,只见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从校场门口骑着马衝进来,他手里举着一把沾满了血的剑,那马儿也负伤不少,一颠一簸朝高台而来。未到高台,那马上的人便利落地一跃而下,单膝跪地对欢庆抱拳行礼道:「末将参见大将军!」
来人正是那五大三粗的李副将——李宏兴。
「报告大将军,昨日齐军十万兵临城下犯我元砀……」
「混账!为何不报!」欢庆听了又急又怒,「十万齐军伤我几何?」
李宏兴一愣,道:「十万齐军已经撤军。」
「什么?」
在场的人俱是一愣。
李宏兴又道:「昨日军情紧急,末将派人前往大将军军营报信,但久久不见回音。元砀防守只有两万余人,末将不敢随便迎战,只守住城门外方圆二里,对面齐军也没有当时进攻的意图,末将心中焦急,连派三人回营报信都不见回音,元砀粮饷也已不够……」
欢庆神情冰冷,看向身边事不关己的刘成。
李宏兴说到此处,怒气迸发,指着刘成气道:「后来末将亲自前去查看才知道,回营报信的士兵都被他给拦截下来了!说是大将军……大将军您……您正在待嫁,不方便出面军中事务。」
「末将心里气不过,便
', ' ')('带了一队人前往行宫寻找大将军……」李宏兴说着,语声悲愤,「末将没有找到大将军,在行宫一间小暗房里找到了……孙姑。」
欢庆静静听着,面沉如水。
「她……她全身上下俱是伤痕,皮开肉绽,多处都见了骨头。」说着,他皱起眉,那场景连他一个大男人见了也是心惊肉跳,「手脚都断了,眼睛两个血窟窿,鼻子给削了……」说到这里,他再也说不下去,眼中含泪对刘成吼道:「你这王八羔子!」
孙姑在军中行医多年,对待将士一视同仁,善良亲切,一向深得人心。如今听李副将这样说起孙姑,在场的人都一脸悲愤,怒目直瞪。
刘成心头一惊,还是硬气地说道:「一个贱婢!本太子要她的命又怎么了!你公然辱骂本太子……」
「末将还从孙姑那里知道,刘成他早就派人回京构陷老将军,老将军此刻……」李宏兴气得急喘了好大几口气才继续说道:「此刻早已入狱!」
「什么!」
「老将军入狱了……」
「蔺老将军……」
欢庆突然冷冷一笑,将方才钉在地上的剑倏然提起,直指刘成,「你用我爹的命,跟我谈条件。」她语调冰冷,听得刘成心生寒意,「一面用我爹和军中将士威胁我,一面出尔反尔,断粮饷,又抓我爹入狱……」
「刘成,你当真以为自己聪明绝顶了?」
刘成从没见过欢庆这般模样,他初时对她动心思不过是因为她和一般将士相比,身段娇小又看起来较为白净,他从前在府中好养娈童,不过是图个新意。后来撬开了孙姑的嘴,竟然发现了她是个女子的秘密……于是这种非要将她征服收入囊中的慾望便越来越强烈了。
他一直以为她不过是纸作老虎,如果没了蔺广,怕是也到不了今天,是以步步相逼,得寸进尺,就为了欣赏她气怒交加,百般无奈又不得不屈服的倔强模样。
如今这个人,脸色冷凝,嘴角甚至挂着浅淡的笑容,却让他一句话都说不出,不敢说出。他竟然觉着有些怕她,她拿剑指着他的模样,英姿凛凛,霸气逼人,势如虎狼。
「你……你想做什么?」
「抓起来!」欢庆冷冷一喝。
一旁的王毅充立刻反应过来,提剑就上前去抓刘成。那太监吓得尿了裤子,哆哆嗦嗦地喊:「大胆!大胆!你们这些反贼……」
欢庆一记眼刀飞过去,与眼刀一起的是她手里的剑。
利剑穿喉。
那太监连叫喊声也没有发出,倒地死了。
刘成睁大了眼睛,「你……」三两下就被王毅充给制服了。
太子带来的那几个亲兵见到这番情景,也是给吓住了,踯躅不前。
欢庆一眼也没有看他们,转身看向校场。
底下士卒皆是满脸坚定,对着欢庆喊道:「救老将军!属下愿随大将军救出老将军!」
她没有回答,举起了手里的虎符,「众将士听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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