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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那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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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中忍不住有些瞧不起王妃——忒小家子气。
似柳看着莲步轻挪的眉如黛,露出了笑容,心想:「即便眉姑娘没有什么大名分,就连侧妃也不是,却有着这般的风姿和王爷的心呢。」所以,她可是跟对了主子了。
眉如黛是个十分正经的美人。随便看一眼便觉得是美的,步步生莲,冰肌玉骨,如初发芙蓉一般粉妆玉琢,回眸一笑便是倾人又倾城。她抱着一张琴从门口慢步走向商衍,怎么看都像是从画中走出的仙女,美不胜收。
商衍神情淡淡看着她,「找本王何事?」
眉如黛盈盈一福,唇边带着柔美的笑意,「如黛新近学了首曲子,听闻王爷最近事务繁忙,让如黛给您弹一曲,舒舒心。」
事务繁忙就见仁见智了,舒舒心倒是十分必要,可不是刚从王妃那受了气回来。
商衍点了点头,「弹吧。」说罢又低头伏案看公文。
眉如黛见他抓紧了时间看公文,自然是懂得他「事务繁忙」的。贴心地在一边坐下来,纤纤玉手,轻拢慢捻,清柔的音调便徐徐从弦间飘出。
商衍初时并不在意,听着听着,就默默想起几年前的时光。
那时他奉皇命出征,征战燕国,其时燕国早已是强弩之末,再不復当年与大齐对峙时候的雄风。昏君奸臣当道,要收入囊中,并不算是难事。奈何天要作弄人,总要在这些时候生出末路英雄来。
大齐的勇士便是被这末路英雄给挡了道路,战事一时间陷入胶着。惹急了齐帝商贺,于是派出他前去征服燕国。
燕国盘踞北地,同富饶温暖的齐国相比,风霜与严寒是常态了,虽也有夏炎,却十分短暂。齐国将士多畏严寒,被燕国那大将军以计谋堵在了边关,一时难以前进。
他至今都难忘那年,他骑着战马,在两军阵前见到的那个一身戎装的大燕将军。
横眉冷目,英姿飒爽,身下驭一匹威风凛凛的黑风马,手持长枪,头戴白缨盔——那是燕国大将的象征。他那时只是奇异,那黑马上的人,与男子相较,身形偏小个头也较矮,气势虽不输男儿,却到底是娘气了些。
燕国怎会让这样的人坐镇边关?
然身居高位而不落者,必有其过人之处。他虽心存疑惑,却不敢怠慢亦不敢轻视。能将训练有素的齐国大军给阻挡在关门之外的人,一定不能小觑。
他于是选择按兵不动,先探敌情,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留下亲兵卫队在齐军大营,他趁着天黑,孤身一人前往碌城。碌城乃是大燕边关之城,地势险要,以北向东是夹谷天险,以南往西则有元砀平原,可守可攻。虽是弹丸之地却是入燕破燕的咽喉之地。
燕国大将军正是利用了碌城易守难攻的地理优势,把齐国将士给堵着了。
那燕国老将军蔺广,他是见过的,当然认得。只是那个年轻的略显娘气的白缨将军他却是没有见过。倘若没猜错,这大约是最近几年被燕国人传道的那位「白袍将军」吧。白衣黑马,用兵如神,最可贵的是军中上下对此人言听计从,军心甚稳。
传闻至此,他不来看看这位将军的真容,可是要遗憾一生了。
当时商衍化作一个平民装扮,想着以难民身份去接近,却没有成功。他自小养尊处优,又文成武德,自是有一种贵人气度。这样的人要扮作平民,估摸着只有瞎子会上当,更遑论那位为人敬仰的将军。
最终,他以谋士的身份进入了燕国大营。
燕国正值用人之际,军中谋士一大摞,一股脑儿全给安排在了稍微偏远的大营落住。平日里商议军情也从不见到燕将召见,存在感似乎有些低。商衍耐着性子在谋士营里住了小半个月,始终没有见到比都尉更高级别的将士。
而此时他的齐国将士们似乎是已经耐不住了,商衍去了多日不见回音,众将心有惶惶,便发动了一次偷袭。却没有人料到他们的上将军此刻正坐在谋士营里同一个宽眉星目的谋士喝茶,喝着普通不过的新茶,却谈着太平猴魁与黄山毛峰。
据传是商衍的副将派了一队精英,把那「白袍将军」的营帐给抄了。
一番缠斗,惊动军中。
通常这种事情倘若进行得太顺利,一定没有好结果。听闻消息的商衍心里虽有惊讶,却还是耐住了性子,起身往那「白袍将军」的营帐观望。
「齐军来袭,请诸位谋士暂且一避。」一名都尉来营帐口喊了声,派了一小队人留守,就又匆匆走开了。
那刚刚与商衍喝茶的谋士似是焦急,抓过一个兵卒问道:「可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将军有无危险?」
那兵卒眼观鼻,鼻观心,没有回答。
其余人见状都有些心焦,却也无奈,也只能踱来踱去,心中焦急又无计可施。相比之下,商衍就显得十分淡定超然了,依然手捧茶杯,轻轻啜饮,閒适得像是在看戏。
「这位兄台倒是心宽。」
', ' ')('商衍淡淡一笑,看了眼前来搭话的人,又拿了个茶杯倒了杯茶,「名军大将莫自牢,千军万马避白袍。」他言罢笑着看向来人,将茶杯递过去,「茶喝完了,这突袭也就平了。」
「哦?你是认得燕国将军么?」
商衍笑笑,「不认得。」
「那么你又如何能知道,这突袭一定能平?」
商衍道:「你不懂千军万马避白袍么?」
「不过是虚言奉承,何必当真?」
「空穴如何生风?」商衍依然是笑,看向那说话人的神态却不一样了,他目光深远地望着那喝茶人:「您说对么?燕大将军?」
那人一愣,突地哈哈大笑起来,再起身,已然是一脸凛然之气,「就是你了,随我入帐来罢。」
商衍跟在身后,微微一笑,心道:「我的将士,倘若是十天半个月便耐不住了要来探虚实救人,可真是白给他们吃军饷了。」
他就这样见到了那个「白袍将军」,看起来好似也没有特别之处,也就是身形矮小,看气力该是比不过他的,至于远见卓识还有待于观察。倒是礼贤下士,不拘小节,这点深得他心。
他在这燕国将军的营帐里待了好几天,对方每日也不过喊他一起下棋,又或者摆出地图同他谈论各个关口的重要性。这些,他身为齐国上将,自然是早就知晓的。而至于如何守关,又如何安排兵力对抗敌军,这燕国将军一个字也没有提起。
商衍心中略微佩服却也有些疑窦,这般的防人之心到底是在试探他,还是只是吊着他观测?
碌城门下,是两军胶着,而这营帐之内,却是两军上将的胶着。
打破这种局面,估计也只有苦肉计了。
这一次,倒是真的齐国将士发动了突袭。与先前的虚张声势有着质的区别。彼时他跟燕将正在营帐里下棋,这多日来,这位燕将不拘小节,每天将他留宿帐内,让他睡在床上,自己却往地上铺了一张兽皮,就地而眠,睡觉连铠甲也不脱,倒是奇怪。
有时商衍自己都分不清,这是变着法软禁他呢还是考验他呢?
正思忖间,一支箭直直射在了棋盘上。
商衍反应十分快,立时起身挡在了燕将前面。细细一算,他也有月余未回齐营了,这会说不准是真的耐不住了。看了眼那棋盘上的箭支,商衍沉了脸色:「将军,这次可是假戏成真了。」
「我知道。」燕将声音镇定若,上前一步把他挡在身后,紧了紧腰间的佩剑,向外走去,「你在帐内候命,没有我的传唤,不要出来。」
商衍哭笑不得。
他一个大男人何时被人这样吩咐保护过,却也是听了他的话,留在了帐内。只听到帐外有喊杀声,听声音,战况并不激烈。
「我军将士听令,布阵,列队,生擒所有来犯!」
商衍坐在营帐内听着他吩咐将领,回想起这一个月发生的种种,心头有一种怪异的感觉挥之不去。
嘆了口气,他收回了思绪,当真是往事如风啊,定睛看了看还在弹琴的眉如黛。眼前这般的此情此景与那时的戎马营帐是去的远了。军中哪有这般旖旎的美人,而这旖旎的女人美则美矣,却不知为何并不动人心,又是个歌姬。
想到这,他放下手里的公文,淡淡道:「这曲子叫什么?」
「回王爷,此曲名为『笑相思』。」
「哦?笑相思?」
眉如黛低眉敛目,轻声吟道:「欲说相思与人知,浅情人不知。锦瑟无端五十弦,平生不相思。如此才害相思,却笑相思。」
商衍道:「如黛好才气。」
眉如黛莞尔一笑,刚好一曲终了,于是起身福礼,抱琴道:「曲终了,如黛便回了。」
「这就要回去了?」
「王爷公事繁忙,如黛不敢再占用王爷的时间。」她抱着琴站在那里,像是一朵初开的芙蓉,亭亭而自有天然之美。
商衍低下头,看了眼公文,「回去安排下,晚膳就在你那里用吧。」
眉如黛眼含欣喜,却丝毫没有露出来,只微微笑道:「是,如黛知道了。」
商七见她走远了,抓耳挠头的,似是一脸的不解。
商衍瞥了他一眼,笑道:「有什么?说罢。」
「嘿嘿,奴才愚钝,不懂刚刚眉姑娘吟的是什么。」商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从来不懂这些风月的事情,大概只有王爷这样的能懂了。
却听商衍漠然道:「其实本王也没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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