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启心底隐约明白自己不同寻常的模样是因为什么,但她不愿意深想。
如果离小公主远一些,是不是,就不会时时被她牵动心肠?
萧启想,这一切都只是因为,自己跟小公主相处的时间太长,产生了幻觉。
两个女子之间,不会有未来的。趁着还未深陷进去,拉开彼此的距离,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不管是对小公主,还是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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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口处理好了,身体却还需调养,容初提着药箱出了门,打算去煎药。烂熟于心的方子在她心间闪回,各药材的属性搭配删删减减,她低着头想着,就被突然响起的女声惊得一跳。
怎么样了?有没有事?严不严重?会不会留下暗伤?在门口守了许久的闵于安迎上来,焦灼之色溢于言表。
容初被她一大堆问题砸了满脸,回过神来,心情复杂,难以言喻。
这世上,最难的就是回报一颗真心。
才过了多久,公主已经这样重视阿启了?若在这京城多待些时,是不是连脱身都难?
容初:伤得较重。
闵于安的心一下子悬起来,不是都熬过了一波高热么?怎么会
容初也没想卖关子,继续道:等今日过去,若伤口未曾恶变,便无碍了,我去煎药,公主进去看看她吧。
反正,也没多久可以看了。
等回了西北,公主就见不到阿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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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初进了厨房,守着灶台煎药。
事关阿启,半点马虎不得,她不放心下人们煎药,火候什么都得看着,于是自己亲自上阵。
草药混杂的气味在逼仄的厨房里缭绕,旁人难以忍受的味道,容初却只觉心安。
就在几个时辰之前,她还在怀疑自己走上从医这条路是否正确,可现在闻着草药气息,又蓦然释怀。
若她未曾从医,又怎么能解决阿启的伤处?给别人来做,她放心不下。
或许,先人们都是这样吧,在不断的怀疑自己与后悔中,一次又一次地,选择治病救人。怀着一身医术,能治素不相识的病人,也能救至亲至爱之人。
那就走下去吧。
看一看自己,能够在医这一路上走多远。
蒲扇有规律地扇动,橙红的火光在眼里跳动,面颊被高温烤得发热。
耳侧有熟悉的温热传来,属于不同人的发丝纠缠,有些痒痒的,她哭笑不得:小哭包,都多大了,还抱着人不撒手。
林含柏脑袋在她脖子上又蹭了蹭,双手箍着她,嘟囔道:你管我,我就喜欢这样。
容初无奈,只能随她去。
厨房里很是安静了一会儿,好半晌,容初才说:过些日子,我就回西北了,你就要见不到你了啊。
心里淡淡的不舍还未来得及升起,另一个人理所当然接口道:那正好,我跟着你一起去,我爹成日送信过来,烦的我不得了,正巧去看看他。
你别想甩掉我。
***
主卧里,萧启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即便上了药,伤口还是疼,肠胃也开始痉挛了。
大脑被痛觉刺激得兴奋无比,可身体又实在疲累,两种截然相反的感觉在身体里碰撞。
她只能闭着眼睛放空自己,祈求时间快点过去。
她听见容初推门而出,在门口与闵于安交谈,她听见闵于安焦急询问自己的病情,容初一一答了。
然后有脚步声渐渐靠近,最后,停在了床边。
没有说话。
只有轻微的呼吸声。
怎么不说话?
萧启等了半晌,忍不住睁眼,就看见了小公主那盈盈泪眼。
帕子轻柔拂过脸颊,带去冷汗,连阵阵的痛意似乎也缓解了些。
是不是很疼?虽是提问,却带了肯定的意味。闵于安问出这话,都能预料到萧启的回答,因而并未等她回复。
她眼眸低垂,打量床上无力躺着的人,话里带着哭腔:都是我没用,我若是能像你那般厉害,不拖累你,你也不会受伤了。
没事的,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萧启抬手想给闵于安擦擦泪,谁知扯动了伤口,疼得她本就惨白的脸色更白了些。
萧启动作一僵,过了几瞬才缓过疼意,换了只手,给闵于安揩了眼角的泪。
多亏了小公主给我包扎,才没有更加恶化,我该感谢小公主的。她费力睁着的眸子里噙着笑,说出的话也是故作轻松。
闵于安紧了紧手里攥着的帕子,忽而更加痛恨自己的无能,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受苦,在她面临危险之际躲在她身后。
眼前的这个人,好像永远都不会对自己发脾气,无论受了多大的苦楚,都一声不吭默默扛下。
从初识那日起,将军就一直对自己温柔相待,她给的温暖太多,多到自己不满足,还想要更多。
可有时又觉得,她离自己离得太远。
分明这人就在眼前,触手可及的距离,却好似下一瞬她就要离自己远去。
这些日子相处算计着才拉近的距离,又好像扩大了,看不见的墙横在两人中间,跨越不过。
闵于安咬紧了唇。
我会努力,让自己更厉害,让你,永远留在我的身边。
饿不饿?闵于安问,我让厨下炖了老母鸡汤,你吃一些再睡吧。
萧启睫毛一颤,没出息的咽了下口水,刚遭了一场罪,真是有点饿了呢。
一直注意着她的闵于安敏感察觉到她细微的变化,心下了然,转头朝门外喊道:柯壹,去把鸡汤端过来。
然后上前两步:我先扶你起来。
萧启嗯了一声,顺从地随闵于安的动作起身。
两个人的距离挨得极近,再亲密的事都做过了,可萧启还是不太自在。
闵于安两手搭在她腋窝处,轻轻把她往上提,小公主脖颈处的细白肌肤就在她眼前晃动,清香盈满鼻尖。
奇怪,病中的人竟还是这般敏锐,五官所能感知的范围在此时达到顶峰,她满心满眼全是闵于安的身影。
萧启半靠在床头,闵于安又去端了水盆过来,帕子沾了温水,拧帕子的手温润如玉,寻常的动作由她做来却韵味十足,颇具美感。
闵于安给她擦净了手、脸,再要往下,萧启眉头一跳,眼疾手快抓住了她。
温润的手被她攥在掌心,指尖的精细触觉感受到不属于自己的温度触感,萧启干笑两声:不必擦了,里头没出汗。
闵于安一顿,心说我信你才有鬼,可又不愿忤逆她,只得罢了手。
恰逢此时柯壹端了汤盅进来,闵于安便接过来,一勺勺喂给萧启。
鸡肉滑嫩入味,汤汁咸鲜可口,拿勺的手也是柔若无骨,这样好的待遇,萧启真是受宠若惊。
她忍不住伸了左手想接过汤匙:我可以自己来的。
你还有伤,这样的事我来就好,张嘴。闵于安躲过,让她扑了个空,又舀了勺肉,重复投喂的动作。
萧启呐呐收回手,不再多言了,老老实实吃肉喝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