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算是还了萧启的救命之恩。
萧启听得也很认真,不懂就问,讲过一次的知识很用心的记住,在训练的空闲时间反复回想加深记忆。
可她现在这个样子,也不像是读的不耐烦扔书了啊。
***
萧启眼里早没了什么诗书礼仪,方才听到的消息如惊涛骇浪,啪的一下把她打晕,完全没有思考的余地。
公主,要招亲了?
圣上有旨,宣各地十五至二十岁的未婚小将军回京参选驸马,即日启程。
圣旨,自然是大将军接的,而旨意,却扎扎实实传到了每一位有品级的适龄小将头上。萧启今年十七了,也赫然在列。
等她终于消化掉这个消息,铺天盖地的疑问就在心底蔓延开来:怎么会?
前世,公主一直被疼爱女儿的皇帝留到十八岁,北境危急,蒙古铁骑就快要踏破鹤城,辽人要求和亲,皇帝权衡利弊,还是舍弃了疼爱的女儿。生在皇室,身不由己,一句为了大局,娇生惯养的小姑娘就不得不穿上嫁衣远赴他国。
亲,还是萧启去送的。
这变故,未免也大了些吧。
不过也好,那个小姑娘终于不用远嫁他乡,被迫长大了。可是为什么会有点难受,萧启无意识的抬手按了下胸口偏左的位置。
心脏似乎被某只看不见的手狠狠攥了一下,而后,就仿佛是脱缰的野马,剧烈跳动起来。
咚、咚、咚。
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军营驻地以外,某只精心饲养的信鸽被放飞天空,奔向京城。
***
几日后。
京城的某处茶楼里,闵于安挥手接过侍女柯壹递上的讯息,是才从边境飞鸽传书回来的。
旨意送到,萧启已知,不日启程。
短短几行字,让胸膛里的声音跳的没了章法。
噗通、噗通、噗通。
清雅秀智的眉眼弯了弯,唇角勾起。
而对面,着一身丹青衣裙的女子给自己倒了杯茶,有些好奇是什么让这言行举止有规有矩的公主大人展了笑颜。
笑起来比淡着一张脸说服自己的样子好看多了啊。
闵于安收敛心神,鱼儿已经被饵料引了过来,只需静静候着便是。眼前有更要紧的事要做。
先生考虑好没有,闵于安忍住到了唇边的笑意,目光平静,说话间却比刚才多了一丝暖意,您想要的环境,只有我能给。而今女子地位低下,便是您祖父是丞相,能给找一桩门当户对的好亲事,今后也免不了被困于内宅,被日常琐事磋磨了光阴。您满腹经纶,就真的甘心?祖父身居高位,父亲职位不低,将来夫君也定是朝中重臣。可那终究,不是自己的东西。
瞥见张云沛握着茶杯的手骤然捏紧,泛起白色。
闵于安再接再厉,给燃起的薪柴添了一把火:权势,握在自己手里才是真实的。若您肯辅佐我上到那个位置,吾,必以丞相之位相许。
丞相!
便是父亲祖父身居高位,家中无男,迫不得已教她读书,也免不了在平日里透露出女子能顶什么用的态度。
母亲平日里的操劳、父亲应酬后满身酒气的嫌弃、闺中密友嫁人以后的哀愁抱怨,如同钝刀子割肉。
见识了书里广阔的一切,就不想再局限于头顶四角的天空了。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什么传宗接代相夫教子,她想要,想要,在史书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张云沛松开颤抖的手,指尖摩挲,茶水的余温还残留其上,她在几个呼吸间飞快权衡完毕。
好。
她站起身,越过椅子向右侧移了两步,朝面前满是自信的人跪了下去,五体投地,俯首称臣。
额头与地面亲密接触,望着近在咫尺的细小灰尘,张云沛闭了闭眼,郑重允诺:承蒙公主厚爱,沛定殚精竭虑,忧您所忧,助您,上位!
野心,从来都有。
再不想,做被人无视的砂砾。
想要,让祖父和父亲看一看,你们平日里叹息的没有男丁,子承父业,我不是子,却可以继承,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
成了,闵于安轻轻颔首,微松了一口气。
她上前一步,把张云沛扶起:那么以后,就全仰仗先生了。
帮着拂掉张云沛身上粘上的灰尘,闵于安接过柯壹递来的银票,放进张云沛手上:既然先生以后就是自己人,我也不瞒你,这茶楼是我的产业,我名下还有几处赚钱的楼阁。你行事不必担心钱的问题,只管放手去做。
张云沛连声称是,再不敢小瞧这年仅十五的小公主。能暗地发展自己的势力,想把太子从那个位置挤下来,又岂是等闲之辈?
闵于安抬脚迈出雅间,准备打道回宫。
自重生那日起,她便一直在谋划。曾经毫无所觉,没有半点自己的势力,这两年闵于安一直在准备。训练暗卫,培养私兵,最初的银两都是卖掉自己宫中饰物画作摆设所得,后来渐渐也受够了些酒楼茶肆商铺,银票也越来越多。现如今,终于做足了准备。一个无法掌握自己命运的公主,和一位高高在上的皇帝,云泥之别。
受够了被支配的人生,闵于安想去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坐坐。
选择张云沛,是偶然,也是必然。
比起自己被迫颠簸的人生,她也不遑多让。丞相千挑万选,选了新科探花,长得一表人才,可惜是个喝醉了就喜欢打人的畜生。张云沛所嫁非人,不认命的想要和离,却适逢贾天雪的《女诫》大受追捧,京中权贵莫不奉为圭臬。于是她就成了世人口中的毒妇,逃回娘家,却被嫌弃丢尽了人的丞相五花大绑送了回去。迎接她的,是更狠的毒打,最后的最后,被殴打致死,到头来,还被人道一声活该。
丞相的孙女,学识能差到哪里去?三岁识字,七岁能草书,作大字有及数尺者,素有神童之名。
张云沛出阁前所作的文章曾被京中学子争着传颂习读,众人只叹可惜了是个女子,否则参加科举定能施展抱负。后来出了那等事,却又被贬进了泥里,先头赞扬她的那群人仿佛失去了记忆,点火烧了张云沛的文集,骂她不愧是女人,头发长见识短。
世人愚钝,可张云沛,值得更好的。自己,也需要这样的一个智囊。
身后,张云沛朝她的背影深深作了个揖。
往后请多多指教,我的,主公。
沛必竭尽所能,为了您口中那个,女子也能读书做官的朝堂。
***
马车里,柯壹犹豫再三,问道:公主为何一定要招萧启为驸马?
自被公主收留,成为她手下第一的暗卫,柯壹早就是闵于安的心腹了,因而才会被带在身边,在明处替她处理事宜。此刻不顾犯上斗胆提问,也是实在想不清楚,那个破相了的小小校尉,是如何入了公主的眼?
茶几上摆放着诸多糖果糕点,闵于安拿起一颗糖放入嘴里,入口是酸,而后甜意在舌尖蔓延。
她启唇轻笑:因为是将军啊。语音缱绻,仿若情人间的低语,又浸透了哀思。
将军?什么将军?大邺国多的就是将军,适龄的小将军这京城禁军就有不少,何必在边境去寻?
柯壹听不懂,索性闵于安也没指望她能听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