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蒙家族的住所。
名为加藤朱利的少年正百无聊赖的躺在沙发上。虽说是少年,他浑身上下却充斥着某种黏腻而厚重的气息,没有半分这个年纪该有的清爽感。
对于同伴来说,他们已经习惯加藤朱利就是这样轻佻不着调的人。
一起度过了若干个仅能彼此依偎漫长黑夜过后,作为家人的他们没有什么是不能包容的。
此时站在朱利面前的铃木艾黛尔海特缓缓收起手机,原本凌厉而刚硬的神情显然被通话中的信息打乱了:“计划有变……沢田纲吉,他带着守护者去废弃工厂营救炎真了。”
艾黛尔海特的声音里带着几不可闻的动摇:“炎真认为,沢田纲吉和彭格列一世是不一样的人。一世的仇恨……或许不应该延续到十世身上。”
“明天就是继承仪式了,你却在今天说这种话,我会很苦恼的啊,艾黛尔海特酱。”加藤朱利拉出了衣领下的项链,将作为挂坠的指环举了起来,对着正午日光细细端详:“别忘了,西蒙家族之所以落到今日这种籍籍无名的地步,正是由于多年以前彭格列一世的背叛。”
想到这件事,铃木艾黛尔海特下意识握紧了拳。
西蒙家族之所以来到并盛,并不是为了恭贺什么彭格列十代目的继位,而是为了在继承仪式上夺取彭格列代代相传的【原罪】,以此解除西蒙指环中封印的力量,并向彭格列复仇。
就在昨夜,作为西蒙家族十代首领继承人的古里炎真却被所谓“友情”动摇了。
炎真想要试探沢田纲吉是否愿意为了自己对上奇古家族,这个计划只有他和铃木艾黛尔海特知道——如果朱利能早一步得知,他都不会让炎真如愿。
“艾黛尔海特酱,炎真的心果然还是太柔软了啊。”朱利叹息着摇头,起身拥住艾黛尔海特,只是一瞬间,艾黛尔海特回忆起了幼时曾见过的尸山血海。
身体无可遏制的麻痹、僵硬,无法动弹。
那是一场屠杀。而当艾黛尔海特和其他人赶到时,只有躲在柜子里的炎真幸存了下来。
“别忘了啊。”令颤抖不止的艾黛尔海特无法看见自己唇畔的笑容,加藤朱利用悲悯的语气说道:“沢田纲吉不仅是彭格列一世的子孙,更是杀害了炎真所有亲人的——沢田家光,那个人的儿子啊。”
艾黛尔海特的瞳孔瞬间剧烈收缩,胸腔极速颤动着,她试图按下这种情绪,但更加激烈的愤怒紧接着从心底勃发。
终于,她伸出一只手,将拥抱着自己的加藤朱利推开,面上找不到方才的失态,眼中却浮着一层朦胧的雾气:“我明白了,我会去和炎真说。计划不会改变。”
待艾黛尔海特离开后,加藤朱利打了个响指,身形高大的少年随着他的指示走了出来。相比起艾黛尔海特,此刻的水野熏——整双眼睛都是空洞的。
而加藤朱利,或者应该称他为戴蒙斯佩多,此刻正在思考着。
计划绝对不可以更改。
真苦恼啊,如果沢田纲吉和古里炎真都放弃了继承仪式,那这出戏还要如何演下去呢?
剧目是从何时开始崩坏的呢?当然是从没有收到邀请函的客人登场之时。
他回到沙发坐下,曲起的指节轻轻敲击着木质扶手,眼神逐渐变得幽暗深远。
所以啊——尤嘉莉,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从来都置身事外的你,此时竟然以忘却前尘的姿态出现,难道是期待能就这样沉浸于一无所知的幸福中吗。
但这是不容污染的复仇。
“熏。”加藤朱利喊出了身后伙伴的名字,他笑眯眯的对着水野熏说:“真糟糕啊,我刚刚收到情报,你那位棒球部的朋友,似乎从他姐姐那里得到了大地指环的信息。可真是过分啊,尤嘉莉小姐……下午社团活动的时候帮我去问问他怎么样?”
“缘小姐……武……”
恶意的念头在心中滋生,水野熏眼中开始浮现出剧烈的挣扎,如同不可撼动的参天树木,却从根基开始被动摇了,水野熏艰难的重复着那两个名字。
“武……缘小姐……”
“过家家游戏到这里就可以了,熏。”加藤朱利眼中闪过意外,紧接着他拍了一下水野熏的肩膀,顷刻间雾属性的波动将后者萦绕其中。
加藤朱利微笑着说:“别忘了彭格列的罪,他们可是敌人啊。”
-
听清里包恩先生在电话里传达的内容后,我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炸开。那是一场相当剧烈的爆炸,摧毁了浑身上下不少按照既定逻辑运行的指令。
意识、知觉、感官,一切都在远离。
世界变得失真,遥远,眼前如同横着扭曲的万华镜。直到手机跌落在地上的声音让我意识到自己仍身处的地方。
我捡起手机,僵硬的对着电话那头说:“并盛中央医院吗?我马上过来。”
接下来的一切仿佛进入了上帝视角,我知道自己用最快的速度来到了医院。
等到手术结束后,已经是深夜。在小武病房门口,我看见了神情阴郁的狱寺。
他看向我,眼中难掩愧疚,低低的说了一声:“抱歉。”
“别把自己搞得像犯人一样。”透过门上的小窗,我看见了病房里的景象,入眼之处皆是苍白的颜色。
苍白的墙壁、苍白的床铺、苍白的少年。
听见我这样说之后,狱寺的神情显得更加艰难,尽管他已经努力压制住那种沉重的匮乏和无力。
“山本刚先生现在在与主治医生会谈。里包恩先生和十代目一起去会见九代目了,为了抓到伤害山本的犯人,继承仪式必须照常举行。”
我并不关心这些。虽然对眼前的少年说了一句听上去宽宏大量的话,但此刻我已经对彭格列失去了信任。
我没有失去理智,正是因为保留了理智,我才知道这个时候应该更加信任自己。
“伤情呢。”
“…………”
狱寺沉默了几秒钟,紧接着尽可能用平稳的语气向我阐述,声音却无法控制的微微颤抖着。
手术刚刚结束,命算是保住了,但还没脱离危险,接下来几天要视情况进行多次手术。就算能够活下来,以后大概率无法站立。
…………
“这样啊。”我只能这样说了。
“喂、”狱寺有些焦急的抓着我的胳膊,让我与他对视:“你放松一点,彭格列已经在联系医生了,山本他一定会好起来的。”
胳膊微微颤栗着,我没有颤抖,颤抖的是狱寺。
从那对写满了焦急的碧绿色眼瞳中,我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原来我不笑的时候是这样的啊。
似乎稍微有些吓人,难怪狱寺被吓到了。
还真是难得能这么精准的控制好身体状态,上一次保持这么紧绷而又清醒的状态,是在拉尔的训练中吗?
我觉得我的状态没有问题,我甚至还能在心里开解我自己。
“狱寺君应该还有别的事要做吧?去忙自己的事情就行,不用跟着我。”我把他的手扯下来,视线重新落在病房中:“现在可以进去看看他吗?”
“不行,现在最好还是……”
狱寺话还没说完,我已经听出了他在说谎。都说了我现在很理智,前所未有的理智,怎么会有人想要欺骗心灵操纵的能力者呢。
我打断了他:“是里包恩先生让你这样说的吗?他不希望我进去。”
狱寺沉默了半晌,再次用力抓住了我的肩膀:“放松一点……你看上去像是随时都要碎掉了。山本他不会想看见你这幅样子的。”
“那也要得他能看得见啊。”我听见了自己的冷笑声。
就像我能听出狱寺正竭力获取我的信任。
见我没有挣扎,狱寺放轻了动作,双手改为按在我的肩膀上,银白发丝随着微微低下头颅的动作拂过面颊,摇曳间透出细碎的光。
他看着我,眼神是前所未有的真诚和凝重:“彭格列会抓住犯人的,我向你承诺。”
“谢谢你,狱寺君。”
我对他笑了一下,在他瞳孔微微收缩的同时,指间的幻术伪装随之脱落,刻着三个六的指环上燃起了接近于灰白的紫色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