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怕我迁怒到佛子身上?”李仲虔凤眼微眯,嘴角勾起,哼了一声,“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有个人对你这么好,这么照顾你,阿兄高兴还来不及,对他只有感激,怎么会迁怒他?”
瑶英挑眉,摇摇李仲虔的胳膊:“我不是担心这个,我是怕你为我不高兴。阿兄,那些人的叫骂,我一点都不在意,你也别放在心上。”
李仲虔神色缓和了些,“你放心,这里是王庭,我不会和那些平民起冲突。”
兄妹俩换了衣裳,亲兵过来禀报,商队赶到了,一辆辆载满丝锦绸缎、佛经佛像、精美瓷器和茶叶的大车正朝王寺赶来。
李仲虔颔首:“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把事情了结了。”
……
一辆接一辆满载货物的大车出现在王寺门外,汇成一条长龙,整条长街都是驼铃声。
般若接了老齐送上的厚厚一沓礼单,飞跑进禅室回禀。
“王,文昭公主的兄长谢郎君送来的谢礼,寺门外全是他们的大车!”
昙摩罗伽接过礼单。
长廊外脚步声响个不停,王寺的寺主、戒律、长老全都赶了过来,齐聚在禅室外,向昙摩罗伽施压。
此前,他们看一年之约即将期满,委婉暗示昙摩罗伽宣布摩登伽女出寺,罗伽未予理会。
僧人们私底下议论纷纷,泛起嘀咕:民间的那些诸如“王把文昭公主囚禁在王寺,做了他禁脔”的传说该不会成真了吧?
不然王为什么拖延呢?
前几天,洒扫庭院的小沙弥悄悄透露一个消息:王去了文昭公主住的院子,而且待了两个多时辰!
众僧心中不安,想找到文昭公主,劝她自行离去,别赖着不走,可是小院由近卫军层层把守,他们根本见不到文昭公主,只能暗暗着急。
今天广场上发生骚乱,文昭公主的兄长从天而降,亲自来接公主回中原,僧人们大喜,闻风而动。
佛子不能再拖延下去了,今天必须当众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禅室里,香烟细细,一炉沉香静静氤氲。
昙摩罗伽放下烫金礼单。
书案上简牍堆叠,一边是公文,一边是众僧、朝臣劝他宣布文昭公主出寺的谏言。
近卫禀告:“王,谢郎君和文昭公主在外求见。”
昙摩罗伽沉默了一会儿。
“宣。”
不一会儿,兄妹俩并肩走进禅室。
瑶英看到昙摩罗伽身侧下首自己常用的那张小案,和他见礼毕,下意识走过去。
“明月奴。”
李仲虔叫她,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
她收回腿,和李仲虔一起落座,朝正襟危坐、法相庄严的昙摩罗伽笑了笑。
昙摩罗伽神色淡然。
李仲虔开门见山地道:“佛子慈悲为怀,这一年来舍妹给佛子添了不少麻烦,如今一年之期已满,我兄妹二人不能再觍颜麻烦佛子了,在下今日来正式接舍妹出寺。佛子的庇护之恩,在下没齿难忘,难以回报,今日只能聊表心意,以后佛子若有差遣处,在下定不敢辞。”
这一番话说出口,瑶英忍不住抬头看他。
他什么时候说话这么客气了?
李仲虔看着昙摩罗伽。
昙摩罗伽抬眸,“卫国公言重了。”
他目光落到瑶英身上。
瑶英也在看他,四目相接,她朝他眨了眨眼睛。
昙摩罗伽看着她,一字一字道:“公主于我亦有恩德……公主永远是我的客人。”
远方来客,终究要离开。
门口一阵脚步声,般若站在门外,道:“王,仪式准备好了。”
昙摩罗伽一言不发。
般若以为他没听见,又说了一遍:“王,大殿的仪式准备好了,众僧已经齐至大殿,寺主请王示下,是不是可以开始了?”
李仲虔看了昙摩罗伽一会儿。
昙摩罗伽垂眸,站起身。
“开始罢。”
李仲虔和瑶英跟着起身,一行人沉默着走过幽静的长廊,穿过佛塔耸立的塔林,走下平缓长阶,快到大殿时,般若示意李仲虔跟上他,带着他从另一个入口去佛殿。
瑶英朝李仲虔点点头,示意无事。
他皱着眉头走开:“若有事,大声叫我。”
“没事的,阿兄。”
瑶英目送李仲虔离开,抬眸看一眼走在前面的昙摩罗伽,加快脚步跟了上去,道:“法师,我累了,可不可以歇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