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琼挣这些铜板,已经不容易。
她做的活不少,但未出嫁的女儿,挣的报酬都要交给家里,之后自然落不到鹿琼手中,真正能让她偷偷存点钱的,也就是许秀才家的活。
按理说,鹿琼这样的姑娘,许秀才为了清名,是不会特意招的,许秀才真正要的是鹿琼的后娘朱氏。
可朱氏偏又动了别的心思,眼看儿子读书上是没什么希望了,她就想把女儿嫁给个读书人,因此给秀才做活的大好机会,自然要给鹿慧。
可鹿慧哪砍得了柴?再说了,厨房里工作,也见不到秀才们,鹿慧一点也不想去,便让鹿琼去干活,钱要经鹿慧手再交给家里。
所以鹿琼才有了这一个珍贵机会。
她在路边茫然了一会儿,最终微垂着眼,换了个方向过去了。
她要去探望陆妈妈了。
陆妈妈是个很精神的老太太,身子骨健朗,她曾是江南那边大户人家主母的陪嫁,年纪大了,主家给她恩典,放她回老家由娘家侄子供奉养老。
按照陆妈妈的说法,等她回了老家,才发现娘家侄子已经没了,她又没脸回主家,索性在宝丰县住了下来。
老太太家安在县衙旁边,日子还好,就是有些重活笨活,她年纪大了,总是做不成。
鹿琼和她意外相识,之后看老太太不容易,自己只要来了城,就来替老太太做些活。
都过得不容易,鹿琼很愿意帮别人忙。
鹿琼叩门,陆妈妈嗓子响亮:“是我们琼娘来了。”
陆妈妈约莫有什么喜事,眉眼舒展,脚步都轻快了很多,她握着鹿琼的手,心疼道:“可怜孩子,这天气手怎么冰成这样,快进来暖和。”
鹿琼不知道该怎么答,只好浅浅笑了下。
她素来是沉默的,陆妈妈也知道,只说了句:“等会莫急着走,吃胡饼,配羊汤。”
羊汤和胡饼都是鹿琼平日吃不到好东西,更何况陆妈妈做得一手好菜。
鹿琼长这么大羊汤胡饼只吃过两次,都是在陆妈妈这里。
鹿琼踌躇了一下,道:“您别忙啦,我今日家中还有些事,要早些回去。”
她本想说起姐姐的信,可又觉得,陆妈妈就算知道,也不过白白替她担忧而已,不如不说。
陆妈妈愣了下神,却也没再问,叹息着抚了抚鹿琼脑袋,小姑娘日子是不容易的,她也知道,这些日子她也在寻思办法,能不能帮帮小姑娘。
也许能求求少爷,陆妈妈心里忽然浮起一个念头,但很快又压了下去。
现在不是三年前了,更何况少爷这回来,也是有事的,她还是自己想想办法吧。
劈柴、烧火、打扫屋子,其实也就几样,陆妈妈是个干净讲究的老太太,家中其实没什么活的。
只是今日与寻常不同,鹿琼心细,发现陆妈妈家里似乎备的米面粮油多了,平日里无人过去的主间门前拦的锁也不见了。
除此以外,屋子里明显有些陆妈妈做不成的活也被做了,瞧陆妈妈的样子,她也没发现活计轻省了。
像是多了一个人的痕迹。
鹿琼只做不知道,但多打了几桶水放好。
陆妈妈则在自己屋子里翻箱倒柜,找出来了两件衣裳。
“琼娘莫忙了,”她笑呵呵的,“快来试试。”
“这里衣你穿进袄子里,”陆妈妈拉着鹿琼的手,心疼地捂着,“悄悄穿起来,谁也不知道,好歹暖和些。”
鹿琼摇头,把衣服塞回去,“妈妈自己留着吧,我瞒不过去的。”
陆妈妈一个老太太,自己过的也不容易,鹿琼再没见识,也懂得那衣服入手厚实丝滑,明显是上好的料子,她年轻,这种暖和料子还是留给陆妈妈好。
陆妈妈争不过她,叹息着收起来了衣服,想了想,从厨房悬着的篮子里取出来两个胡饼,塞给鹿琼。
“路上吃,回去也就吃光了,”她殷殷道。
这回鹿琼没有推辞,胡饼明显是今日刚做的,外皮还酥酥的,陆妈妈撒了白芝麻,又刷了不知道什么,虽然已经凉了,一口咬下去也很是香甜,鹿琼吃完一个饼,把篮子帮陆妈妈吊起来,看了看天色,匆匆告辞了。
天色尚白,鹿琼拿着胡饼,站在路边犹豫了一会儿,下定决心般向书院方向迈了步子。
商队就在宝丰县留半个月,她时间不多,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万一能找到个读书人帮她写信呢。
*
宝丰县就一间书院,这省去了鹿琼很多功夫。
她来的不是时候,书院里书声琅琅,门前却没什么人——苦读的书生不会浪费大好时光,而纨绔子们则已经跑掉,各去做各自的事了。
九个铜板被鹿琼捏在手里,深秋的天气,也已经捂暖了。
她还能去哪呢?可要继续等下去?但又能等谁?
“姑娘,”她听见一个声音。
清亮的嗓子分外熟悉,那人似乎已经在门前立了一会儿,刚刚走过来。一身最普通的白衣,但人长得俊眉朗目,也能穿出来仙气。
居然是昨日的“谢兄”。
他怎么会来这?
“谢兄”长得冷,性子却温和,一眼看出来鹿琼所想,好脾气道:“某在书院求学。”
“哦……”
鹿琼不知道该说什么,手不自觉捏紧,胡饼簌簌的掉了芝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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