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屋内只有他急促喘息的声音。
听在尹婵耳里,似是银针围着心口密密麻麻扎,手被谢厌拽住,拢在怀里不放,生怕她离开。
他酡红着脸,神智在酩酊中远去,烂醉般低语:“要她的画像,可我没见过,从来没有。四年前随着行商跑去京城,爬到了侯府所居的巷子,我只想看看她的样子……”
尹婵短圆的凤眼睁大,讶然道:“你曾经,回过京城?”
四年前,他也不过十六。
并非而今统掌原州的威势,是如何到了千里之遥的地方。
谢厌眼神迷乱,听不见尹婵的话,当年无法找到赴京的路,一行辗转,至京城浑身是血。
他低垂佝偻着脖颈,狼狈道:“我偷进侯府,找到祠堂,我要带走她的画像,可祠堂居然没有。”
他越说越急躁,瞪大眼睛,点漆眼珠震颤:“我又去书房,去正堂,去藏宝阁,找过所有的角落,都没有……华美如宫殿的庭院,一幢幢屋舍,碧瓦粉墙,却容不下她。”
尹婵起了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嗓音轻颤:“她是谁?”
醉意如潮袭来,门扉下的人乌发冰凉。
他薄唇忽而嗫嚅,如陷梦呓:“我娘。”
尹婵怔地发出一声惊讶,顿然明白了所有。
她鼻尖发酸,用力阖下眼眸,再睁起时,谢厌已垂头睡去。
尹婵陡然想到什么,攥了攥手,立即起身,裙裾摇曳成花,随步履翻飞。
她请宋鹫将谢厌扶到床榻安睡,不再多留,跌跌撞撞跑回自己的院子。
楚楚和阿秀在院中尝花糕,尹婵气喘吁吁跑来,便唤道:“小姐回来了,我们正……”
“我找些东西。”尹婵焦急落下几字,匆匆跨进门槛。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靠近门扉。
阿秀疑惑:“小姐这是?”
楚楚咬了一口花糕,摊手不解。
尹婵要找的,是从京城带来的物什。
当日将军府被封,她只来得及装上细软银钱,其后奶娘重病,不少首饰都典当,随她到原州的,只一些旧衣物。
阿秀早将衣箱收拢齐整,她全部搬出来,埋头在里面翻。
楚楚听着动静颇怪,和阿秀一起进来,绕过围屏,衣箱处被尹婵翻得乱糟糟。
阿秀低呼:“小姐想找什么,阿秀帮你。”
尹婵几乎翻完了,仍是没有,身子骤然一软,无力地跌坐在地。
她抱着膝,看四周凌乱,低落道:“是一个香囊,阿秀,我从将军府带出来的,你还记得么?”
“香囊。”阿秀睁大眼睛到处看。
楚楚也来帮忙。
阿秀挠头想了想,突然抬眸:“小姐,可是当年信阳候一家来求亲时,遗落府里的那个?用橙黄两线绣着金佛花的。”
尹婵瞳眸盈亮:“对,就是它。”
拾了那香囊,便叫丫鬟交还谢琰,但谢琰并不识,直说不是侯府的。
尹婵问了府里的人,也都没见过。
如此两日,她把香囊随手放在一旁,渐渐也忘了。
“小姐找那作甚?”阿秀嘟哝,对侯府没一丝好感。
尹婵并未道明内情,垂眼:“忽然想到了。”她轻叹一声,捏捏手,继续翻箱倒柜。
楚楚眼睛尖,从衣箱底的夹层里,拈起一破旧的香囊。
“小姐,可是这个?”
果然还在!
尹婵眼含诧色,接过来:“多谢楚楚。”
末了,又着急道:“这些我来收拾,你们先出去,我想静静坐会儿。”
催走两人,尹婵坐在窗牖小榻,捧起香囊细看。
当年信阳候家求亲时,她尚是深闺女,与谢家并不相熟,便也对这拾来的香囊无甚杂念。
可之后,亲事传开,两家慢慢有了交集。
逢节会宴,她与侯府小姐结识,闺中闲谈,一些手帕交相约踏春。
除此,也对谢琰乃至谢家一门有了大致的了解。
譬如先侯夫人。
她想起一件旧事,几年前,谢琰母亲生辰宴,她无意在侯府迷路,阴差阳错见侯夫人正大张旗鼓在一偏院烧画像。
她怕失礼,掉头往外,撞上来寻她的谢琰。
面对未婚夫君自是不好多说,见了礼,便要告辞,又想到偏院正被烧的画,其中重重人影,是一雅致绰约的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