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门紧掩,尹婵叩了叩。
里面蓦地传出几道瓷皿摔碎的砰嚓声。
谢厌没来开门,她扬声喊道:“谢厌,谢厌!你让我进去好么?”
屋内似乎安静了一瞬。
尹婵趁机,立刻又喊他的名字。
耳贴着门缝细听,这时里面的声音颇怪,盛酒液的器皿在地上滚了几圈,又是连着四五声砰嚓。
若没听错,极像她幼时躲着爹爹吃甜果,被逮到,偷摸往床下藏糖罐的声音。
她眨了眨眼睛,自己都不敢相信。
失神的当下,谢厌喘着粗气,嗓音嘶哑,急急忙忙道:“来,来了。”
尹婵霎时不再多想,指尖蜷了蜷,乖乖在门口等。
过了半盏茶,门扉轻启。
率先钻进鼻息的是一阵浓烈过分的酒气,刺激得她脑仁疼,皱了皱眉,探头往里,却没看到谢厌。
“谢——”她提步进去,刚踩过门槛,一只硬邦邦的手臂揽住腰,拉她抵在门后。
随即砰地一声,门重新掩闭。
束缚在尹婵腰上的手臂立时松开,如山倾压身前的男人跌跌撞撞,往旁边一侧,萎靡不振地靠着门,缓缓坐下。
尹婵手压在胸口喘匀气,不可置信地转过头。
谢厌就坐在她旁边,乌发凌乱,衣衫不齐,脖颈弯着,垂头丧气的模样。
尹婵屈膝蹲下,轻声喊道:“谢厌?”
“我喝了很多酒。”谢厌眼睛直溜溜地望她,看着可怜兮兮。
他一脸酒气,尹婵蹙起了眉。
四顾屋中,桌案燃着一盏灯烛,照亮昏暗的寝屋。
她只消一眼,便轻易看见桌下藏着好些装酒的器皿。全都摆在那儿,挤得有几坛罐放不住,正在往外滚。
方才屋外听到的,莫非是这声儿。
尹婵恨恨咬唇,气得两肩都沉下,一字一顿道:“伤口都没好全,吃酒伤身,你还听不听话了。”
出药池后,大夫专程提醒,要忌酒忌辣,她也不止几次叮嘱,竟都没放在心上。
尹婵抿住嘴唇,腮边就鼓起,陷了两点梨涡。
谢厌醉着双眼迷蒙,把她严肃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听进耳朵。可那些字眼很快从另一边耳朵飘走了,谢厌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只能目不转睛地继续对着她。
看着看着,便心猿意马,双手不由自主抬起,分别从两边,戳了戳她脸腮的梨涡,说着心醉神迷的傻话:“好可爱。”
尹婵脸轰地一热:“谢、厌!”
在说正经事,这人不听就算了,还闹什么。
她顺势捏住谢厌两边的手指,要拨开,可他神色一时蔫了,还垂下眼睫,被弃的家犬般沮丧。
尹婵只得认栽,松手任他去。
谢厌倒是醉了也不吃亏,立刻就抬起黝黑发亮的眼睛,来回戳了三四下。
“没有了……”他是说梨涡,不笑,自然没了。
谢厌情绪低落。
尹婵没奈何,抿直嘴唇往旁边扯了扯,笑得僵硬。
颊生微涡和春雨打湿的梨花一样甜,谢厌欢喜,没完没了的作弄。
尹婵突然问:“你喝的酒坛子呢,都去哪里了?”
戳玩的动作一停。
谢厌红扑扑的脸上,眼睛在闪躲。
看这副心虚模样,尹婵便知他即便醉了,脑子里也有鬼主意呢,就抱臂环在胸前,俏生道:“我得数数,喝了多少,待醒酒后,一五一十还回来。”
谢厌拉了拉她的衣袖。
力道轻,拉扯好几次,尹婵余光轻瞟过去,有点被萌到,脸却立刻冷下来,加重声音:“必须数。”
谢厌默默垂眼,醉得脑袋摇来摇去,似乎亟需什么支撑。
尹婵要帮他挪一挪,他已经朝后一仰,“砰”的抵在坚硬的门上。
“喝了六坛子。”口中喃喃道。
尹婵捻了鬓边的碎发,瞧一眼桌案,幽幽轻笑:“只六坛么,那圆桌底下是什么?”
谢厌登时直起身子,揪眉皱脸。
眼眸懵然地对着她摇摇头,好似遇到了天大的谜团,两颊通红,碎碎念道:“我明明藏好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