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公公看了一眼龙榻,避开尹婵焦急如火的目光,眼神微变,立刻摇头道:“不可。”
尹婵皱眉。
方公公解释道:“为今之计,只能静等陛下醒来,倘若现在传出,必定引朝堂异动。”
尹婵只能听他的。
咸明殿虽有意隐瞒消息,但各处安插的线人,仍将皇上危在旦夕的情况一五一十回禀主子。
最先知道的是赵雍。
听说父皇倒地不醒,他先是一惊,倏地起身,对着天喊了“父皇”,便抖着唇,慢慢、慢慢地咧开笑容。
他瞪大眼睛,迫不及待问:“父皇可留下遗诏?”
暗探摇头。
“御医怎么说?”
暗探便回禀假若两个时辰不醒,便无望了。
赵雍激动得胸口在起伏,怦怦跳动,立刻传家臣、幕僚等所有归附他的臣下。
“你想现在逼宫?”郑宝融立刻觉出赵雍的打算。
赵雍眼眶发红:“父皇迟迟不立太子,就该知道终有这一日。没有遗诏,即使登位也会受朝臣非议,宗室讨伐。为今之计,非进宫不可,若父皇醒来,便要他立刻册下诏书,禁军都皆掌于我手,父皇纵有暗卫私兵又能作何?倘若一朝病故,就此山陵崩,我更得进宫,不然,你以为三弟和大哥是吃素的吗!”
“你……”郑宝融很久没有见到赵雍这样失态了。
他的话不无道理,如今,谁下手快,谁便据得先机。
想必三弟那边也有动作。
可郑宝融总觉得事情有蹊跷。
为何这么巧?
禁军指挥使刚刚归附,谢厌也轻易拉拢,父皇便在此时倒下。
仿佛一切都在引着赵雍行动。
“你听我说。”郑宝融稳住他,急切道,“我有办法,可使万无一失。”
赵雍的情绪就像决堤的洪水,涛涛如疾,他咽了咽口水,仿佛已坐上龙椅。缓了下气,让郑宝融赶紧说。
郑宝融脑子飞快转着。
事发突然,他们一应诸事尚未安排。
“如此逼宫实在草率。”她忽然想到,“请殿下,速将此事告诉三弟,就、就说,父皇身边的总管方公公来报,遗诏已册,命皇长子正位东宫。”
赵雍大惊:“什么?”
郑宝融想清楚了,便神色如常,娓娓道来:“三弟素来看不上皇兄,如此,他自不可忍。便可引他先行进宫,替你我探探虚实。”
“何必麻烦兜一圈子。”赵雍急不可耐。
郑宝融冷笑:“父皇是什么人,你难道不比我清楚?说不准便留有后手,只等咱们往下跳呢。退一步说,就算父皇驾崩,真被三弟钻了空子,你有指挥使和谢厌在手,何愁敌不过那蠢货?届时直接杀了,给他安个逼宫篡位的名头,皇位唾手可得。”
幕僚赞同皇子妃的话。
赵雍听着左一句右一句,逐渐冷静下来。
一刻钟后,他眼底覆满阴鸷,抚掌道:“好,就这么办,等三弟动手,我们便坐收渔翁之利。再传信指挥使和谢厌,速来府中相商。”
皇子府灯火通明,臣下和府兵训练有素地进行着。
赵雍坐镇堂内,听越来越多的脚步声,心如擂鼓。
他意外的,想起幼时,先皇后还未病逝,三兄弟极爱去皇后宫里玩闹。
彼时,皇兄是最懂事不过的兄长,一边照顾他们,一边迎接皇后的疼爱。
他特别想让娘娘抱一抱自己,但怕皇兄不开心,所以假装受伤,哭得撼天震地,果然得到了那比母妃更温暖的怀抱。
躺在娘娘怀里时,他悄悄往大皇兄瞟去。
他以为会见到一张愤恨的、绷得紧紧的小脸,却不想,皇兄剥下两瓣黄澄澄的橘子,一口一个,喂到他和三弟的嘴里。
有些酸,现在想来,却又好甜。
奇怪。
皇宫,咸明殿。
一道遏云的鹰唳凌空而起,尹婵看到了盘旋在殿内高墙上的苍鹰。
她悄悄打开竹筒,信笺所写,惊得险些失了神。
与谢厌以苍鹰传递消息,并不容易,唯怕苍鹰被人射下。为此,两人已练得一套默契的功夫。
信笺勾勾画画,言辞含糊,但尹婵看出了他的意思。
二皇子听闻皇城生变,欲要逼宫,谢厌如今且在他手下,届时,与谢云重带领原州兵马驻守皇城各门。若遇变故,自当阻挡赵雍,勤王救驾。
最后道:“阿婵应去公主殿避祸,切莫外出,翌日太阳初升,此事便有了结。”
尹婵垂下眼皮,紧了紧手,将信笺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