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在外头住得好好的,虽共处原州,但每年便值新岁时也见不到几次。这会子可好,他……他回来作甚!
西南之地的春夜,凉入骨髓,伴着时不时吹过的风,几人面色惊恐,如见鬼魅。
这等凉意于谢厌并不算什么,眼见尹婵熟睡了,他低低落下一句:“我会守在此地。”
留给他的,只剩满屋的寂静。
谢厌踏出内间,不冷不热地往院子里扫了一眼。
现在是睡觉的好时辰,他无暇多看,更不想分清她们究竟是谢家的谁和谁,手抵着院中廊柱,足下轻蹬,步履凌空而起,须臾间飞身上了屋顶。
轻功如燕,脚踩青瓦不出半点声音,旋即屈膝靠坐在屋脊旁边,自顾自闭上了眼睛。
谢厌的行为让几人不解又惊恐。
难道……难道今晚只能睡院子了?!
她们想叫,却叫不出声。
想动,手脚微抬便是刺骨的疼痛。
她们的脸色霎时白了,尤其……几人间穿着明显华贵绸缎中衣的女子,乌发乱糟糟披下,双眼已经被吓得空洞,一张惹人怜的脸上啪嗒啪嗒不停落眼泪。
深夜清寂,满院再无人声,静得仿佛从来没有人踏进过。
忽然,谢厌拈起二指,手腕一翻,隔空点上了她们的穴道。
几欲崩溃的三人只感觉颈后顿然一痛。
须臾,双双瞪大眼睛。
陪小姐睡觉的丫头手忙脚乱扶起中间还在流泪的女子,急得张口就要说话。
谢厌不耐的一声从屋顶传下:“噤声,去耳房呆着。”
丫头倒抽了一口气,生生把话噎回了嗓子眼。
旁边的女子和嬷嬷更吓得直接一抖,面容比刚才还要惨白好几分。
谢厌、谢厌是什么意思?
他究竟想做什么?
那一张脸带着滚滚煞气,就算坐在屋顶,也有鬼魅般的冷肃之息扑面而来,直叫人魂不附体。
谢厌没时间等她们回转神,冷冷道:“还不快去。”
一声虽压得低,却震得几人心神剧颤。
你扶着我我扶着你,什么话也不敢说,边哭,边灰溜溜地躲进旁边耳房。
耳房向来在此院做堆放杂物之用,又窄又脏,连唯一的床榻都是前几年的旧物,没铺褥子,冰凉且硬邦邦。
垂泪的姑娘一脸委屈,即便丫头将床榻用抹布擦干净了,还是不愿去睡,低下眉眼,小声说:“我……我想见表哥。”
嬷嬷拍着大腿直喊:“我的表小姐啊,那位就在外头,怎敢现在出院子!”
“不行。”姑娘看着窄小的床榻,嫌弃不已,“表哥会有办法的。”
话音一落便不停催嬷嬷去找表哥。
嬷嬷被缠得无法,苦着脸和丫头面面相觑,不知怎么办才好。
“表小姐且应付一晚,明日便无事了。”
丫头也点头:“是啊是啊,他……他两年不住谢家,想来不会待多久。小姐一觉醒来,他铁定已离开。”
姑娘不乐意地努了努嘴,想撒撒娇,但对着一个老婆子一个丫头也无用,不好发怒让她们笑话,便就故作大度地叹气:“那好,看在嬷嬷的面子上,在这破榻凑合凑合。”
语毕,她想起谢厌还没分府住的时候。
她虽是谢家表亲,但自幼养在这里,同表兄表姊妹们十分要好。唯独,这里头有个大她五岁的谢厌,与大家宛如仇敌,从小阴沉着脸,谁都不亲近。
他是克死母亲,被父亲抛弃的孩子,那一张脸活脱脱是上天的惩罚。
于是幼时一起欺负谢厌就有了太多借口,譬如被遗弃的废物、鬼脸、克母……种种场景现在想来,爽快极了。
但又有谁能料到,当年被他们当狗骑的谢厌,会在四年前,十六岁时,俨然变了一个人。
姑娘想起往事,心头有些不安,不由得低声嘟囔:“怎么二十年前没把他掐死在襁褓里……”
这话嬷嬷没听见,不然,只怕要立刻出去请罪。可离小姐近的丫头却听得清楚,僵在原地,似没料到刚及笄的姑娘会说出这么恶毒的话。
“再擦擦,床头脏得很。”她不耐烦地指使,斜睨一眼后,见丫头呆死了,语气加重,“愣着干什么!”
丫头连忙“哎”了一声,找到干净的帕子过去。
手刚攥起帕,几乎在擦向床头的同时,一柄匕首竟直接从侧边窗户狠狠飞穿进来,如生有苍鹰的翅膀,刀尖带着强悍的风劲,迅速刺入床榻。
“啊——”
丫头惊呼,腿脚发软连连后退。
她这一声堪当砸进莲塘的石子,姑娘和嬷嬷俱是一惊,无比恐慌地盯紧床中间的匕首。
转瞬,匕首沉积的力劲涌出,被它刺穿的床榻霎时如被利器频频敲打,横梁全部断裂,“砰哐”几声倒塌在地,落得七零八碎,骨架尽无。
一张完好的床,已然成了几片破旧不堪的木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