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利不再来看他,她不再带香喷喷的手工糕点放在他的床头。她最后一次来的时候门口多了一个影子,她什么也没说,安迪也没有问。
就像他的槲寄生被撕碎了,那可怜的植物。那被扯碎的叶子窸窸窣窣落在他的手心里。
他的膝盖在疼,在碎裂,乔恩的手在他身上,在抚摸,在轻柔地呼唤。他呆在冗长的黑暗里,什么也看不见。
你是真实的吗?
“你感觉到了什么,安迪?”乔恩说。
“被清空。”他喃喃道。被重置,被消除,被刺破,被掏空,“我感觉我是一个鬼魂,没有灵体,或是鬼魂离开后的躯壳,一个空壳。”
“那是个好开端,安迪。”乔恩抚上他的脸,靠近,嘴唇亲吻着他的。
“请给我疼痛,先生。”他颤抖着说。
请给我疼痛。
请给我现实。
请将你所希望的一切,注入进这个空荡荡的躯壳。
“你被他欺骗,殴打,强奸。麦克尼斯中尉,这是真实的吗?”
“是的。”
“中尉,请描述一下你说的那个……乔恩·泰勒。”
“他……”安迪忽然卡住了。
乔恩长得像所有人。
6.
“你知道,灵魂腐烂时也有声音,这是真的。”
乔恩把椅子拖到他面前,反坐在上面。他把手臂搭在椅背上,然后用下巴枕着,眼睛里带着若有若无的怜悯。
“你会听见的,安迪,当你腐烂的时候。”
利亚姆推开窗子,屋里的阳光像被定格在了那一瞬间,灰尘呛得安迪打了个喷嚏,下士赶忙把毯子披在他身上。
远处的轮船发出一声叹息。
他太瘦了,瘦的像根稻草,衣服和毯子裹在他身上,像裹在一具骨架上一样。安迪那双绿眼睛嵌在他凹陷的眼眶里,警惕、茫然,带着血丝,也许很难再有人把他比作画报上的完美军官了。
安迪不知道萨利为什么愿意把住所留给他,也许她只是对他们之间的全部都不在乎了。
一切都还像他走之前那样。锅子里留着煎鸡蛋的味道,一点油烟,旁边是水果篮,里面的苹果还挂着刚洗过的水滴。好像这一年都不曾存在,或者是一个太长的梦,乔恩,巴格达,那些嗡嗡作响的轰炸机,还有该死的混凝土墙。一切都像不曾发生过,如果他那碎成几块的膝盖没有隐隐作痛的话。
“中尉。”利亚姆在他的轮椅前站直,手里提着一袋甜甜圈,“您总得吃点东西。”
“不……我没胃口。”
“可是……”
他的拉布拉多猎犬从里屋出来,跑过来嗅他,它尾巴向上摇着,仍表现得亲切。安迪低下头,抱了抱它。
“利亚姆。”他的声音在颤抖,“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行吗?”
“是,中尉。”下士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失望,他把甜甜圈袋子留在那里。
事实上,安迪感到饥饿,但并非那种进食欲望的饥饿。他仿佛在仍在等待有人从铁栏口投入硬而小的面包,没人为他解开绳子,所以他只好弯下腰,像牲畜般进食。
同时给予食物与羞辱,那是乔恩的手段,那些让他痛苦不堪的,同样也在维持他的生命。
安迪。
他再一次听见那声音。
他抬起头,看见一堵混凝土墙面立在窗户的外面。所有的阳光都被封上了,他只能看清乔恩的脸,鲍勃的脸,还有他自己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