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喜冷眸淡撇,抬手一挥袖,“行了,总跪着像什么话!”
古钦这才慢慢起身,平日里神采飞扬的神色,此时早已不见踪影,一身虚汗,惊魂未定。
一众文臣们见古钦起身,心里才悄悄松了口气,以为此事将终……
谁料贺喜忽然又道,“说说她。”
古钦的额上又冒出细汗,说说她?
眼睛不由一闭,脑中又想起在邰涗九崇殿上的那个人。
那张面庞那双眼,那个声音那张唇。
那撼人心魄的气势,那笑里藏刀的心机。
那个女人,他要如何形容?
古钦手在袖中死死捏在一起,半晌才憋出一句来,“她……极美。”
贺喜身子向前倾了少许,眸子半眯,“怎讲?”
古钦垂首,徒愣良久,再说不出一字。
贺喜望着他,长指轻敲御案之沿,不紧不慢道:“朝中人人都道,古钦古大人的画在士大夫中堪称一绝,你若是说不出来,那便画出来,如何?”
古钦背后的冷汗越冒越多,“陛下,此事臣实难为也。臣……笔力不足,画功尚浅,单是她那一双眼眸,臣就画不出来。”
她的眼眸?
贺喜眉峰一挑,眸中骤亮,“她的眼睛,可是蓝黑色交的?”
古钦微怔,随即点头道:“蓝中泛黑,黑中带蓝……臣以前从未见过那种色泽。”
贺喜唇侧划过一抹冷笑,“原来是被美人迷了心魄。”
此言一出,古钦的脸忽地微微发红,他……当日确是如此。
看见古钦那神色,贺喜心底一汪静水,忽地涌荡起来,那女人,莫非真的色若天仙?
突然间便觉烦躁起来,他望着底下众人,横眸低声道:“若都无事再奏,便退了罢。”
未及朝臣们行大礼,古钦慌忙上前,从袖中摸出一折纸,禀道:“陛下,此物为邰涗皇帝陛下令臣呈至御前的。”
贺喜侧目看了一眼身旁小内监,那小内监会意,趋步下去,从古钦手中接了那折纸,恭恭敬敬地拿过来呈给他。
贺喜垂眼,见那纸上暗纹密涌,叠合处浇了密泥,不由伸指轻拨,那纸便展开来了。
一眼看过去,不过十九个字,却让他胸口瞬间紧窒。
一字不发,不待殿中百臣叩行大礼,便起身往殿后行去。
那小内监一路跟在他后面,心里更是七上八下,深怕他正在怒头上,迁罪于他们这些宫人。
贺喜握着那纸的手渐渐攥紧,脸色越来越冷,行不及百步,足下突然一停,再也不动。
就这么立在殿廊间,缓缓将那纸揉进掌中,待将其挤压至不成形后,他才抿了抿唇,转身出了殿门。
荒为何荒,淫为何淫,荒淫之人道荒淫,可悲可笑。
力透纸背的十九个字,笔锋张扬跋扈,字字似刃。
他想不到,那女人竟能写出这种字来。
如此露骨的讽言,是想报复他,还是想要羞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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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有桃花香气一路飘来,艳已艳了二月有余,也该谢了罢。
贺喜走着,手中的那折纸越握越烫,到最后,连掌心都似要被它燃着了。
心中不由又是一紧。
十年间,他在变,她也在变。
不停地揣测,不停地打探,可这十年过去了,他脑中仍是拼不出她的模样来。
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才能又美又威严,又毒又娇弱,让邰涗朝中上下心悦诚服?
他不能想,也想不出,越想,心里只是越烦闷。
花园另一头有女子轻笑声飘来,音似游丝,若有若无,忽而令他回过神,转身看着内监,皱眉问道:“是哪个此时在这儿?”
小内监凝眉一想,旋即禀道:“应是陛下前不久从逐州带回来的乔姑娘,她是被安置在这附近的。”
贺喜嘴角一撇,这才想起那女人。
那日从逐州一路将她带回来,随手往宫内一搁,便抛置脑后了。
若非此时这小内监提起,他早已忘了,宫里还留着这么个女人。
贺喜抬脚欲走,身后恰又传来一声女子轻笑,他脑中忽然闪过那双眼睛……不由止了步子。
不再朝前走,而是转身往那花园小径上走去。
那小内监也是服侍了贺喜多年的人,心思玲珑,自是知道他这是要做什么,忙急急地从一侧先弯过去,把那边几个候着的宫女都招呼走了。
贺喜负手,慢慢走过去,拨开倒垂柳枝,一望便见花间一身素色宫装的乔妹。
他站定了不动,阳光从头顶渐洒渐落,略微刺眼,不由一眯眸,然后便见她轻轻转过身来,目光晃了下,便对上了他的眼。
贺喜心里闷哼一声,原来先前记得真不是错的,那双眼……
乔妹一见是他,倒像是受惊了的小兽一般,身子一颤,脸上微微泛红,手忙脚乱地行礼道:“陛下。”
她这一开口,蓦地扰了他先前的心思,叫他心里又躁了起来。
贺喜看着她,不由自主走上前去,一把捏住她的下巴,用力抬起她的头,冷笑道:“你们西边的女子,倒都懂得撩拨男人的心思。”
乔妹被他捏得生疼,却不敢反抗,只是小声泣道:“陛下……”
那声音,且柔且软,似水中莲叶,一扫,便扫得他身上起了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