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欢闻言,脸色愈发黑了去,往日里都道邺齐皇帝贺喜好色无边,眼下看来,这好色莫不是它邺齐国男子的通性?
殿上朝臣中早已有人坐不住,直直站起身,满面涨红,指着古钦便道:“休得出此狂言!古大人也不瞧瞧自己是在哪里,怎的如此放肆!”
古钦一不起身二不还嘴,看也不看那人,只微一挑眉,抬眼又冲英欢看去,笑道:“在下本就是个不拘小节的性子,况且,在下实非邰涗臣子,自是心中有话便直言了。此次自邺齐而来,实是奉了我上旨意,想来赎先前被狄将军掳至邰涗国内的八千平民百姓的。”
他那口气,真真是笃定万分,言语间竟是势在必得之意。
狄风一张脸冰得渗骨,盯着古钦,心里恨不得抽刀上前,将那狂妄男子于殿上斩成两半。
英欢环视一圈殿上众人,目光锁住古钦,面色未恼,长睫淡淡一落,竟是笑着道:“赎金多少?”
此一笑,堪比殿中金花,蓦地晃亮了古钦的眼睛。
他登时起身,上前两步,立于御座之下,笑道:“在下此次前来,携了白银十万两,锦帛五万匹,陛下以为如何?”
英欢望着他,眼帘轻动,红唇微颤,端的是一副娇人之色,轻声慢吐二字:“……不够。”
古钦看着她那神色,竟一时间怔了神,直等身后有臣僚低咳,才乍然回过神来,慌忙道:“敢问陛下想要何物?”
英欢轻轻一晃宫袖,掩唇而笑,道:“朕喜好什么,怕是邺齐国内人人皆知罢?”
古钦愣了愣,迟疑了一瞬,“陛下的意思……”
英欢眼中颜色暗了一方,碎火迸溅,面上却仍然展笑,开口道:“朕……好男色。”
古钦万万没有想到,在这文臣武将尽列于前的大殿之上,她竟能口出如此大逆之言,一时间竟找不出话来应对。
身后已有人在笑,他猛一惊神,这才恍然,不禁抬头,复又对上英欢的目光,心中略有愤愤之意,才知她是故意叫他难堪。
他微一握拳,扬起下巴道:“陛下既言,实也不难,但等在下返朝禀过我上,于国中选百十个一等一的美男子,送至陛下面前便可。”
英欢放下袖子,脸上笑意渐消,眸中透寒,“若想赎人,可以。只不过,朕想要你邺齐国中最俊的男子。”
古钦不禁又愣住,她……
还未等他想透,便见英欢唰地起身,一袭红底金案冕服耀亮了殿前众人。
她抬手,气势迫人,将案上酒盅举起,猛地一倾,盅中琼液骤然泼洒下来,溅至他脚下,酒渍沾了一袍子。
古钦犹在怔愣,耳边已响起她在上万般深冷的声音:“回去告诉贺喜,倘是他肯来做朕的男宠,朕便把那八千百姓送还给他!”
一字一言,掷地有声,震得这殿上人人都僵了。
英欢看着面前古钦脸上色泽万变,唇侧一勾,眼角一挑,心间一笑。
当日那男人于两军阵前道她荒淫无度,令她蒙辱于邰涗禁军之中,今日她便将那羞辱,百倍奉还与他!
但看这古钦回去后,他会做何想法!
欢喜二
空空荡荡的大殿上,徒留了那最后一句话的回音。
殿外有疾风扫过,擦得那黑漆殿门刺耳一声响。
大殿之上,御座之下,文臣武将满殿而立,却无一人有言,周遭静得有如夜里无人之时一般。
人人面上神色均是诡异万分,数双眼睛都盯着于殿中伏低而叩的古钦,不发一辞。
古钦额角渗汗,头低着,不敢抬眼看前方御座上的男人。
贺喜褐眸微阖又开,面色漠然,低声冲他道:“再说一遍。”
古钦嘴巴张开,嗫喏了半天,却说不出半字,额上之汗却涌得愈发凶了。
贺喜望着他,眼角微皱,大掌紧拊于座旁,声音渐寒,又道:“朕让你,再说一遍。”
语气一霎间便变得陡刃刚硬。
古钦深吸一口气,撑于殿砖上的双手略微在抖,小声道:“邰涗皇帝陛下有言,倘是陛下肯去做她的男宠,她便将那八千百姓悉数遣回邺齐境内,否则,任是千万赎金亦别想。”
邺齐时已入夏,外面天气虽尚未热起来,可这殿内却是闷闷的。
往日早朝下了便是一身大汗的朝臣们,今日此时却觉周遭阵阵冷风扫过,心都跟着抖。
贺喜的手握着御座旁的钿金扶手,身子僵在那里,脸上神情未变,目光扫至座下,将臣子们一个个看过去。
古钦朝服背后早已湿透,此时听不见他开口,慌忙中又以额叩地,紧声道:“……微臣办事不力,此次辱没了邺齐国风,请陛下降罪。”
贺喜望他半晌,眸中黯光遽涌,薄唇轻开,道:“朕还记得三年前,你于进士科殿试上,公然于卷中指摘朝政之误,而后弥英殿唱名时,你见了朕,脊背挺得笔直,一张口便是为民为国为天下之大计,虽是极稚,可那风骨和胆色,却是令朕十分赏识的。而今才过了三年,你便成了现下这副样子!不过是那女人的一句话,便使你心惊至此?当真令朕失望!”
古钦跪在地上,听着贺喜这厉声之言,心里万般不是滋味,不禁咬牙道:“臣也不知自己当日是怎么了……对着她,一时间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现下回想起来,臣自己都觉得没脸再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