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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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新唐的开国祖师爷在五十年前打下这片大好江山,中原广袤土地上的百姓商贾们都不由得竞相拜神酬佛,感谢老天爷终於派下一位管用的天子,结束了偌大中土长达近百年分裂战乱的局面,让久受摧残的百姓与土地有了个喘气休养的机会,而且看来这喘气的机会还会持续很长时间,只要新唐的後继者们稍稍勤快一点,聪明一些。

先祖们打下江山,又花费了十余年的时间重整国体,如今一切已尽归正途,强大的军力与国力加上民心所向,如今的新唐皇朝强大而兴盛,四周的国家皆以之为天朝大国,从隔海相望的东瀛,到极东之地的高丽,加上西方以武力见长的西夷,以及偏安一隅的南方诸个小国,无不臣服于天朝神威之下。除了因处苦寒之地,生性悍猛的北方游族时不时会侵入边境强掠丰美水草以及财物,新唐皇朝的统治可谓固若金汤。特别是第三代皇帝李朝旭自十九岁登位以来,二十年间,国力更见强盛,重农重商,兴水利革旧习,国库丰足,仓廪盈实,百姓安居,四海升平,一派繁荣景象。

说起当今的皇帝,实在让人有几分猜不透。当年,李朝旭以弱冠之年登位,手腕强硬,处事冷静决断,加上天资聪颖,所以很快收服朝野之心。可令人费解的是,元佑三年,李朝旭竟然不顾众臣的反对,劳民伤财,出兵远涉重洋,助东瀛皇室平叛,灭了当时已控制东瀛全国的义政家族。此事自然在朝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义政家当时已致书新唐表明臣服之意,而且将年贡增加三成,这对新唐未必不是好事。然而李朝旭派兵远征东瀛,虽然取胜,然损失巨靡,更是折损了新唐最年轻也最有能力的武将韩剞,让人痛惜不已。扶植篁家幼主後,又减免了东瀛的三年朝贡,令满朝文武心中皆愤愤不平,矛头都指向皇帝宠爱的东瀛公主,樱妃篁未知身上。如果不是樱妃一意要求,睿智英明的皇帝又怎会被美色迷昏了头,做出这种损己利人的愚蠢决定。一时间,朝中暗潮汹涌,局势动荡不安,但没过多久,一切的波动就都在紫衣侯李朝剡暴毙之後消弥无踪。

李朝旭依旧安安稳稳地坐在龙椅上,一年後,後宫再也听不到樱妃的任何消息。本以为皇帝不再沉迷女色而大松一口气的老臣们只安心了不到四年,年轻的皇帝竟然又做出了古往今来没有一位帝王曾经做过的事。将宫中妃嫔悉数遣散,除了几位诞有皇子的妃嫔,皇帝的身边就只有樱妃相伴了。专宠椒房的樱妃,一宠就宠了十余年。

当然,这些都是皇家的事,老百姓们除了好奇也就只有好奇。皇家的事毕竟离平民百姓们远得很,宠哪个废哪个本就与百姓无干,只要保得餐餐饱食,夜夜安眠,有谁去管龙椅上坐的姓李还是姓张。

肚子吃饱了,身上穿暖了,手头宽裕了,闲下来的男人们自然开始追求更多的享受。最能让男人们享受的行业理所当然地兴盛开来。奢华之风渐长,而各地温柔小馆自然也如雨後春笋般冒了出来。偎红倚翠,蓄奴豢宠在豪门贵胄之间盛行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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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

殿里传来清脆而响亮的声音,守在殿门的小瑞子吓得一缩脖。又来了,唉,难道爷儿俩个说个话有这麽困难吗?几乎见一次吵一次,真怀疑,这样子的殿下居然还能稳稳地坐在太子的位子上逍遥十几年。

「皇上真是宅心仁厚,阿弥陀佛,万民之福,万民之福。」小瑞子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双手合什,心里不住地默念着。自小跟殿下一块儿长大,虽然没少受过欺侮,但小瑞子还是明白,自己个儿的主子其实是一个很善良,很聪明,很……呃,很好的主子。「皇上,您可别一生气就废了他,废了他,咱这个做奴才的以後在宫里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不容你不答应。身为嗣君就必须承担责任!这次你别想再弄出个什麽不成体统的烂理由,八月初八你必须给我把太子妃娶进门,否则,你就别想再住在这紫辰宫!」看,皇上气得声儿都发颤了,小瑞子心里一哆嗦。

「行!只要您让我自个儿挑太子妃,儿臣我就在八月初八成亲给你看。」唉,殿下的脾气还是这麽拧。

「哼,想也别想,你这辈子能娶的太子妃只能是左丞相周侪的女儿。」

「就周侪的那个长相,生出的女儿不会跟无盐女差多少。要儿臣娶周侪的女儿,一辈子对着她,您还不如杀了儿臣痛快。」

天啊,殿下,您怎麽可以说出这种话来!小瑞子急得直跺脚。皇上让您娶您就娶呗,大不了娶回来就搁那儿,再去寻您自己喜欢的不就得了,何苦这麽跟皇上杠呢!

「小瑞子,你在这儿打什麽弯儿呢?皇上在里面吗?」有些低沉的温和嗓音听在小瑞子耳里,不啻於天籁。小瑞子腿一软,「噗通」就跪下了。

「好,既然这样,朕现在就宰了你这个忤逆的不孝子,省得让朕天天看了烦心!」惊天动地的一声怒吼在小瑞子膝盖刚着地的时候震得殿门一阵轻晃。

来人皱了皱眉。抬起脚,一脚踢开了紧闭的殿门。

殿内争吵的二人听见声响,一起怒冲冲地瞪向殿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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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底下究竟是谁有这麽大的胆子居然罔顾殿内地位至高无上的存在而用踢的……呃……

刚要冲口而出的怒斥在甫一见到那张淡然无波的容颜之後立刻在喉间滚了两滚而烟消云散。不管怎样,总是一起生活了十数年的最亲密的人,在外人面前威风八面,仪表庄严的皇帝陛下又怎麽会看不出那看似平静无波的眸子里潜藏的一丝不耐和小小的怒气。

「流樱,你怎麽来了?虽是入春,但外面还有些寒,你身子弱,不要受凉了才好。」方才还如猛虎咆哮,此刻的皇帝怎麽看怎麽像是只为讨主人欢心而巧笑弄颜的猫。太子忍不住偷笑失声。

「有什麽值得殿下笑得这麽开心的吗?」只是冷冷的一瞥,足以让在自己父亲面前也狂傲不羁的太子乖乖收敛了自己的任性。

「儿臣给娘娘请安。」老老实实,本本份份,太子殿下跪下来行礼。父皇可以不怕,但这位娘娘……实在不是自己可以招惹的角色。

「好了,说说吧,一大清早儿的,你们在这里又吵些什麽?」流樱甩开皇帝殷勤相扶的手,挑了张椅子坐下,开始揉自己的眉心。「朝旭,日上三竿了,你还不去早朝,那些朝臣们又跑到我那里去请你了,害人家没法子睡觉。」

看着流樱有些疲倦的眼下隐隐露出的黑眼圈,皇帝李朝旭很有些内疚。

「对不起,流樱,朕把时辰给忘了。」一转脸儿,看见做着鬼脸的太子,李朝旭狠狠一拍桌子,「都是这个混小子,气得朕恨不能再踹他两脚。不长进的东西,成日里吃喝玩乐,叫朕日後如何放心把新唐的江山交给他。」

「得了吧父皇,谁不知道您的心思!您还不就想早早儿地把儿臣推到那个宝座上,好带着樱妃娘娘游山玩水去。儿臣说了多少次了,那个宝座我根本就没兴趣,您爱交给谁就交给谁,反正别想冤我。」

「废话,朕的江山不交给你给谁?不答应接朕的位子没关系,你现在就给朕生十个八个孙子出来,朕在里面随便挑一个,一定比你强。」

「那父皇你又为什麽不去生他十个二十个皇子出来,到时候可挑可捡,也用不着对着我这麽烦神了!」太子话说完了,突然觉得空气有点冷。丝丝的寒意从脖颈子後面直朝衣服里钻。不自觉地打个了寒噤,太子下意识地回头看——

一双黑色的,亮闪闪、清澈澈、冷冰冰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的脖子,好像盯得时间久了,脖子上就会被盯出两个洞来似的。

「呐…呐呐……娘娘,您干嘛……要盯着儿臣的脖子……」太子的声音已经开始发抖。

流樱笑了一下,却不带丝毫的温度。

「崇恩,你父皇没有生出十个二十个皇子来,知道是为什麽吗?因为我,不、能、生!」流樱慢悠悠地把左手举在眼前,检视着自己的指甲,「而你父皇生了这麽多子女,我已经觉得多到不能再多了。你很幸运,在生下来之後我才进宫……」

太子偷偷地拿眼睛瞄着自己的父亲,毫不意外地发现那位高高在上的天子正在悄悄用袖子抹着头上渗出的冷汗。

「朝旭,我实在很对不起你,没有办法为你传宗接代。」流樱幽幽地叹。

「不,不,流樱,朕有了你实在是上天垂怜。传宗接代什麽的,朕从来没想过。」李朝旭放下袖子,连忙高声表白。

「是吗?」

「是是是,朕对你之心,唯天可表!」

……

「你们两个,可不可以换个地方谈情说爱啊。」这里可是我住的宫殿,是我的地盘啊。太子的话刚出口,立刻接收到一个威胁的眼神,一个冷冷的目光。「呃,儿臣想起来,还有点事儿,您二位慢聊,呵呵,慢聊。」此时不溜,更待何时。太子立刻退身出去,十二万分体贴地阖上房门。

「殿下,殿下,如何了?」小瑞子小步快跑,跟在身长腿长的主子後面,忧心忡忡。「皇上有没有再说您些什麽?」

「说了,他还能说什麽,都是些陈辞滥调。」太子没好气地说,就地在长廊里找了个地方坐下。

「我说殿下,您也不小了,这父母关心儿女的终身大事本来就天经地义的,再者说了,您贵为太子,身系国家社稷,您老这麽耗着不肯娶妻纳妃,别说是皇上,连朝臣百姓们也会有想法的。」

「我啐!」太子抬头敲了小瑞子一记。「我自己的婚事我自己说了算,老婆不许自己选,哪有这种理。父皇要我娶,我偏不娶。除了我自己挑的,旁人想当太子妃?门儿都没有。那老头子,自己找了个称心如意的就不管我们死活了。你看看他,有当皇上当那样的吗?宫里未嫁的宫女一到适婚年纪全发出去找婆家,那些被临幸过但没子女的妃嫔也着家人领回。那些有限几个有子女的就守着子女在宫里守活寡。打从小十六生出来,父皇身边就再也没有过其他女人。那麽喜欢她,就乾脆封她当皇后好了。当自己是老百姓,守着一夫一妻过日子呢!从没见过这麽离谱的皇帝,真是前无古人,後无来者。」

「殿下,您这是……在埋怨皇上?」小瑞子仔细端详主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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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色,小心翼翼地问。

「唉……哪是埋怨,你不懂的!」太子长长叹了一声,「上梁不正下梁歪,我这哪是埋怨,是羡慕,是妒忌。父皇自己偷着乐,我们当儿子的也想乐啊。要是能找到像樱妃那样的女人,别说一辈子只守着一个人,就算不让我当这皇帝,我也乐意得紧,欢喜得紧呐。」

「殿、殿下,这种话,您可别乱说了。奴才听人说过,那个周相爷的千金,是很不错的。」

太子又长长叹了一口气。伊人啊伊人,你在何方?

自古以来,江南便是极富庶繁华之地,也是才子佳人层出之所。山灵水秀,鱼跃莺啼,时值初夏,江堤湖岸的柳枝抽条吐绿,往来商贾游学之士云集,自是一派别景。

江南之地,人长得多秀美娇小,身材高大者多为北方来的游客或是商贩。所以漫步西湖白堤之上,翠柳拂堤之处,那人就显得格外醒目。倒也不是因为那个人身材高挑,而是因为如此身材高挑之人看来既非贩夫更非走卒。

春光明媚,绿柳荫荫,烟波笼翠,游人如织,怎麽看都是一个清爽的午後,更别说三不五时偷偷停驻的脉脉秋水,点点春波了。扶着柳干,英挺而俊美的青年却似积郁了天大的愁思,紧蹙着乌黑的眉尖,微张着诱人的薄唇,流泄出数声叹息。此情此景,不知又换来多少叹羡目光。

「少爷!」发出声响的是侍立一旁,与主人一样愁眉不展甚至於愁苦更甚的清秀小厮。「您挑好了没有啊?出来一个多月了,再不回去,小的这颗脑袋可就真要保不住了。」嘴里不住地念叨,可怜兮兮的双眼转瞬便蒙上了细细一层薄雾,「小的脑袋虽不值什麽钱,但好歹也是只此一颗别无分号的。少爷您就当可怜可怜当奴才的,早些个把事儿办了,好让人回去交差啊,就算是屁股上被打开了花,也总比没了吃饭的家伙强。」

鼓起十二分勇气,为自己这颗虽不值几个钱,但独一无二的小脑袋,小瑞子眼含热泪继续努力劝说着自己无法无天的主子。「殿下回去顶多被圣上说个两句,大不了罚个半年不能出紫辰宫,但奴才这条贱命是断难保的了,咱也不敢指望殿下能给小瑞子说情,只要殿下能记得小瑞子是为殿下尽忠的,每年赐小瑞子一点纸钱,省得在下面受人欺侮也就够了………哎呀,痛啊!!」小瑞子抱着头喊着:「殿下!您怎麽又打奴才的头啊!」

李崇恩又发出一声叹息。

「少爷!是您说江南多佳丽的,可咱们这一路下来,稍有名声的富绅乡宦,甚至青楼楚馆都逛了多少家了,奴才的眼早花了,可您怎麽还是一个也瞧不上呢?现下京师里一定乱成一团了,要是您实在找不着合眼的,那就不如跟着奴才早点回京去,周家的女公子听说也还不错,您就凑合凑合……」

「闭嘴,闭嘴!」崇恩伸手在小瑞子头上敲了一记,「一路之上,就听你聒噪,早知如此,当初根本就不应该带你出来!要我凑合凑合,你还真敢说出口来,不怕我一脚把你踹进湖里去。」

「少爷……」小瑞子苦了一张脸,压低了声音:「太子爷,您行行好,真不能再拖啦。过不了几日,皇上的追兵可就要追上咱们了。」

「知道了,知道了!」李崇恩烦恼地挥了挥手,「宁缺勿滥,宁缺勿滥……」

「有樱妃娘娘在那儿比着,您想找个出众合眼儿的,谈何容易……」小瑞子缩着脑袋,嘴里不停地咕噜着。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随之而来的是惊惶的叫喊与嘈杂的人声。李崇恩主仆对视一眼,顺手拖过慌慌张张经过身边的一名路人。

「借问一下,这位小哥,那里发生什麽事儿了吗?」小瑞子问。

「还能有什麽事儿。」路人恨恨地啐了一口,「不就是那个过街太岁又出来踏青了。」

「过街太岁?那是什麽样人物?」李崇恩好奇地凑过身来。

「就是浙杭督府的独生子,叫武琦的。这人最爱在大街上策马狂奔,杭州城里的人见了他就得赶紧闪人的,不然被马踏死了也是白搭性命。还有那街上年少美貌的男女,若被他瞧见了,更是少不得立时就被掳走。」那人顿了顿,上下打量打量李崇恩,又道:「我说这位公子,您是打从外乡来的吧。」

「是啊。」崇恩点了点头。

「您啊……最好也避一避。」拱拱手,路人飞快地奔离。

「我?」李崇恩指着自己,看了看脸色发白的小瑞子,「他为什麽要我避避?」

「爷,少爷,您这细皮白肉的,容貌千里……不不,万里挑一……要不,咱们也先避避?」小瑞子牵着李崇恩的袖角,如果当真太子爷被人掳走出了什麽意外,一百个,一千个小瑞子的命也换不回来啊。

「避什麽避!」李崇恩眼一瞪,「本王倒要看看,这个什麽太岁的长得什麽嘴脸,好大的狗胆,乾坤朗朗之下居然如此嚣张跋扈,当真没了王法,想要反了不成。」

「但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您身边又没带半个侍卫……」

「你闭嘴!给我乖乖地站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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蹄声越来越近,眼见着远远一队人马放缰狂奔而来,足足有一二十人,为首的锦衣玉冠,一见便是富贵人家的子弟。後面的随从清一色的皂衣劲装,身形彪悍,面目凶恶,显是打手护院之流。

「真是嚣张得很呐。」李崇恩冷笑一声便待迈步出去。

从路的那边突然冒出一辆车来,宽阔的官道上本来车来车往没什麽好奇怪的,但奇的是,路上的车马早早儿地闪避在了一旁,而这车却不闪不避,稳稳当当一丝不动地横在大路中央,更奇的是,这车既没蓬遮也无布幔,甚至连车轮也没有,车辕木朽钉烂,车头也只见锈轭不见半只拉马的车,车上架的满满的尽是些硬石碎砖,如此「特别」的一辆车,竟然就这些神不知鬼不觉地凭空冒了出来,确实是让人有些匪夷所思。

有些意思!双眉一轩,李崇恩拉着小瑞子钻到挤在路边的人群前面决定看戏。

马队还在毫无忌惮地向前猛冲。到了破车近前,收势不住的马儿长嘶一声,人立得老高,差点把马上的人给掀下来。

马上之人急勒缰绳,马儿在原地打了两个旋儿方才将将止住。「是谁?!谁把车子停在路中央的?」惊魂甫定,为首的「太岁」挥动着马鞭破口大骂。「来人,把前面这辆破车给小爷掀到湖堤下面去!再给我看看,是哪个混帐王八蛋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这儿拦爷的去路,一并给爷扔到湖里喂鱼去!」

「是!」两个随从翻身下马,疾步走到车子前面,等到了车前却都犯起愁来。车上堆着大大小小的砖石少说也有千斤之重,而车轮偏偏又找不着半个,整个车子正像是硬生生压在地上,别说是这两个人,就是全部十数个人一起上,想把这整个车子抬到一边也绝非易事。

「少爷!」两个人颇有些为难地回头看着家主人。

「好吵,好吵。春日融融正好眠,扰人清梦者令人嫌。」车子後面突然传来的人声,倒把大家吓了一跳。

那语音清越,如高瀑冷泉,如琴角琮琮,如玉落棋盘,让人闻之心神为之一振。待那人施施然绕到车前,却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来人看起来年纪不大,穿着一件落满补丁,浆洗了不知多少遍已经看不出本色的长衫,脚上拖着一双破旧草鞋,露了大半雪白的脚裸在人前。一头乌发随随便便地打了个结垂在肩头,发质乌黑油亮,倒是沾了不少谷皮稻秸在其上。脸上满是尘灰,倒看不出本来面目怎麽样了,只有一双眸子神光飞扬,神采熠熠。露在旧衫外的两只手修长洁净,与脸上倒是截然不同,手里拿着一卷旧书,摇来晃去,不像个读书人,倒像个叫花子。

不过那人虽然破衣烂衫,灰头土脸,但脸上神色自若,堂堂皇皇,目光炯炯,倒好像衣锦冠玉一般,得意非常的样子。

「妙啊!」李崇恩不觉赞叹一声,目光再也无法从那人身上移开。小瑞子一旁听了,心中老大不以为然,怎麽看都不过是个穷酸叫花,太子殿下不知道中了什麽邪,居然会说妙。小瑞子暗暗摇头。跟着殿下出来,一路游山玩水的已经过了快两个月了,虽然自个儿偷偷递了信回宫里,但到现在也不见有人来,看这样子,殿下再不回宫,只怕离失心疯也差不了多远了。

「又是你!」马上的「太岁」皱了皱眉,终於还是翻身下了坐骑,看起来老大不情愿地抱了抱拳。「……武琦见过……杜公子。」

被叫做「杜公子」的人啊了一声,不无懊恼地说:「奇了,明明这麽打扮了,你怎麽还能认出我来?」

「杜公子,杜景之。」武琦咬着牙强笑了声,「您就算化成灰了,想叫我认不出来只怕都不行。」武琦向前一步,紧紧盯着杜景之道:「杜公子,上次咱们见面之後,你过得还好啊?」

杜景之捂着嘴,眼光瞄着武琦,见他上前,急急地退後了一步。「武公子挂念了。上次嘛……呵呵,不好意思,害武少爷被督府大人狠狠打了一顿,听说十天出不了门,怎麽,现在都好了?景之看武少爷神清气爽,策马踏青,看来恢复得很好呐!」

武琦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半天,突然举着马鞭指向杜景之。

「杜景之,你别太嚣张了,我老爹怕你,本少爷我可不怕你。」

「嚣张?我吗?」杜景之指着自己的鼻尖摇了摇头,「我杜某人从来不知道嚣张为何物,要说嚣张之人,只有眼前的武少爷你啊,这杭州城内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武大少自称嚣张第二,便绝无嚣张第一。」

武琦冷笑一声:「杜景之,你不过仗着你曾祖是开国首辅,祖父又做过丞相,说到底,不过是依赖祖上的余荫,你当真以为我动不得你?我一声令下,立刻就把你捉到我府里,看少爷我怎麽把你搓圆捏扁。」

「是吗?」杜景之微微一笑,跳到车上,穿着破草鞋的脚晃来晃去,「你说我依赖祖上余荫,我不否认,可你武琦如果没有个老爹当督府现在早被这里的百姓打成烂泥一堆了。今天我也不难为你,只要你把前日从我家里偷去的三本古书还我,我就既往不咎,不然……」

「想我还书?那不难。」武琦嘿嘿一笑,「一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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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十天,只要你乖乖陪少爷三十天,少爷就把书都还给你。」

杜景之摇了摇头:「看来对你这种人实在没什麽道理可讲,既然如此,那我还是直接去你府上找武大人要好了。反正武大人是武官,想来对我那几本破书没什麽兴趣。他一向对景之照顾有加,去看看他也是情理之中,顺便再请他整顿一下门户,想来不是什麽难事。」说完了,杜景之跳下车就要走。

「想走?没那麽容易吧!」武琦使了个眼色,身後的随从一股脑儿涌了上来。「杜景之,枉费你号称杭城第一才子,居然会这麽呆头呆脑地自投罗网,你以为本少爷会那麽容易放过你吗?」

「不会吧!」杜景之歪着头,一脸不可思议,「武琦,你得失心疯了不成。现在大街上那麽多人,你就敢公然绑我走,你真不怕你父亲打断你的腿?」

「等他知道消息,你早就是我的人了,拼着断一条腿,能得到杜景之那也值得!」

杜景之暗暗摇头,真是朽木不可雕也。脸上微笑依旧,暗自却从怀里摸出个翠绿小笛来。

「水月光中,烟霞影里,涌出楼台。空外笙歌,人间笑语,身在蓬莱。天香暗逐风回。正十里荷花尽开。买个轻舟,山南游遍,山北还来。」但听得歌声清悠,自人堆里踱出一位翩翩青年来。

青年剑眉星目,气度华贵,杜景之与武琦众人皆一愣,杭州城里何时来了这麽一位卓然超群,丰神俊朗的人来。

「今日晴空碧波,风和柳绿,实在是难得的游玩好日子。」青年一身素雅锦衣,一面抚掌一面走近杜景之,「这位兄台,在下崇恩,初来杭城,正想四处游览玩耍,只可惜人面生疏,找不着个合意的向导。正巧,在此地见到兄台,不知为何,竟然一见如故,觉得亲切非常,不知兄台可否赏脸,做在下一日之向导?」

这人看来是找向导的,实际上一见便知是要过来为自己解围的。看这青年面目俊美加之举止温文,谈吐有礼,杜景之不觉心中生了几分好感。

「这位兄台,您先等等,小弟解决了这边再跟兄台详谈。」杜景之拱了拱手,温言回答。

武琦冷笑了一声:「等什麽等,既然你跟杜公子一见如故,少爷我成全了你,把你也一并带回我府里,咱们三个可以日日亲近,岂不更好!」言还未毕,一边一个,伸手就要抓杜景之与青年。

「好大一只苍蝇!」李崇恩厌恶地皱眉,也不见怎麽的,那手一收一带,武琦就跌了出去,摔了个人仰马翻。

「好功夫!」杜景之竖起了拇指,「不知道兄台用的是什麽功?」

李崇恩一拱手笑道:「见笑,见笑,这手叫驱蝇手,对付大只的苍蝇最是有效。」

武琦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气得哇哇乱叫,手下的随从们一涌而上,便要开打。李崇恩揽住杜景之的腰,将他轻轻抛到车上,微微一笑说:「杜兄,你在上面细细看着,我把这些小苍蝇都赶跑了,咱们再好好聊吧。」

杜景之点点头,手中翠笛打个转儿,轻轻地放到了唇边,低眉,顺目,也不顾其他,杜景之竟自吹起笛儿来。

崇恩拉开架式,正待出手大打一架,却不知为何,围在身边的那十几条大汉竟然变得目光迟滞,行为呆缓。回头看时,车上的杜景之对自己点了点头,依旧吹着笛子,却听不到半点笛音。崇恩心下了然,想必是杜景之吹的笛子弄的鬼,怪不得他如此有恃无恐,敢来单挑武琦这班人马了。

「好像我有点多事儿了。」李崇恩伸脚一踢,踹开眼前挡路的大汉,迳自跳上车来。「小瑞子,小瑞子!」张目四下望,看见小瑞子不知从哪摸来根扁担,正战战兢兢地探头往这边看。

「爷!」小瑞子扛着扁担想要冲过来,却又哆哆嗦嗦不敢近前。

「你放心过来,帮少爷教训他们这些人,现在他们神智不清,不会对你怎样的。」李崇恩笑眯眯地招手。

「真的?」小瑞子一声欢呼。没想到,後面传来更大声的欢呼声。原本静静不动的人群突然骚动起来,拿扁担,提菜蓝的人们一涌而上,把武琦一班人团团围住。

「打啊!」不知道谁发出一声喊,拳头,扁担,黄瓜,茄子就如雨点一样落了下来。

杜景之跟李崇恩二人面面相觑,一起大笑起来。

「杜兄,吹得好曲儿!」李崇恩挑指赞叹。

「崇兄,挥得好拳儿!」杜景之拱手做礼。

「那咱们换个地方吧。免得一会儿别人的拳头不留神招呼到我们的身上。」

「好啊,如果崇兄不嫌弃,就到小弟家喝碗热茶吧。」

「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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