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建雄发出一声有些刺耳的嗤笑,魏建雄很讨厌孔荷珊这个继母,他向来乐于在孔荷珊难看的时候大笑,哪怕随后被他的父亲用鞭子抽,他也不在意。
不得不说,当初怀瑾头次见到魏建雄的时候,他还有些人模人样的,至少表面上的体面是可以维持得住,但约莫是被鞭子抽得多了,慢慢的似乎表面的体面都有些维持不住了。
魏瑞霖这四年的总统任期过得不容易,按照金敏芝还活着的时候说的话,魏瑞霖的才华不足以担任总统的职务,他焦头烂额的将任期坐满,但难免焦虑,他焦虑的时候最喜欢的就算找点儿由头用鞭子抽打不成器的儿子魏建雄。
怀瑾第一次见到年近四十的魏建雄像一个孩子一样被父亲抽打的时候,也是惊讶不已。
虐|打不是一种好的教育方式,尤其是对已经成年的孩子而言,所以魏建雄的性格越来越不成样子,怀瑾倒也不奇怪。
怀瑾看了一眼魏建雄坐在椅子里,缩着肩膀,笑一声,却马上倒吸了一口气,她知道约莫这是又被打过了,伤还没好。她扭头又看了一眼墙角的西洋钟,十点三十七,廖太太打电话给伍世青的时候是十点二十八,从伍公馆开车过来差不多十三分钟,给他一分钟换件衣衫,十四分钟,那么,差不多还有五分钟,他应该就来了。
如果可以,怀瑾希望在未来的五分钟里,一句话都不说,她甚至有些后悔她这么积极的来了,她可以在房间里再拖五分钟,拖到老流氓的汽车嘀嘀的开进廖府的大门。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认定老流氓能够应付这一家子人。
然而,不说话是不可能的。
廖长柏不得不说道:“瑾儿,大总统说你是她的孙女。”
怀瑾垂眼沉默片刻,道:“总统府的孙女不是与人私奔了吗?”说到这里,她抬眼,一双明媚温柔的眸子朝魏瑞霖看过去,她问道:“她与谁私奔了?”
可不是,多可笑,且不说如今社交自由,有没有私奔这一说,就说古往今来多数都是外人发现哪家的姑娘私奔了,传出闲话的,鲜少有哪家自己爆出自家女眷与人私奔了的,不管是为了家族名誉,还是骨肉亲情,自家人通常都是要极力掩盖的。
魏瑞霖听了这话,脸上顿时皆是悲痛之情,道:“这都是那些记者胡编乱造!”
然而此话一出,便听一旁沉默着一直没说话的贝克上前道:“总统先生,虽然不知道是府上哪位将这些私下的交谈散布出去,但这种说法是您的儿子魏先生亲口说给我们听的。”
一旁的的魏建雄听到自己的名字,立马便咧嘴说道:“我说的是事实,你们不知道她就快结婚了?!半年就找到了一个男人结婚?难道不是早就有了……”
魏建雄的话没有说完,就听慧平愤怒的打断了他的话,喊道:“闭嘴!”魏建雄却立马站起来指着慧平,道:“你算什么东西,主子说话,轮到你来个下人来插嘴。”
这话让威尔逊怒不可歇的几乎跳起来,大声的说道:“她是霍尔太太的养女,霍尔小姐的姐姐,怎么不可以说话。”
怀瑾是因为慧平打断了魏洪远的腿,准确点说,魏洪远的腿应该是慧平亲手打断的,魏建雄对慧平可谓是恨之入骨,听了这话,却是露出嘲讽的神色,阴恻恻的说道:“什么养女,不就是金敏芝家的世代的狗奴才,不过她的胆子确实大的离谱了,什么干姐姐,只怕是亲姐姐,怕不是金敏芝与狗奴才的私生……”
慧平比怀瑾大一岁,她出生的时候,金敏芝刚从国外回来,这话说得简直就是如狗一般乱咬人了。
莫说是慧平,便是一直告诫自己不要失了身份的怀瑾也是气得立马从椅子里站了起来,见多识广如廖长柏也是从未见过如此信口开河,诋毁诽谤之人,立时拍着桌子,呵斥道:“不要胡言!!!”
然而,与此同时,却见魏瑞霖的警卫长往前一步,横眉冷眼,而一众警卫也是扶抢抬腿一并,虽然没有说话,但整齐的咔嚓一声长靴落地声,已是极尽警告之意。
如此,众人难免一怔,冷静下来,魏建雄咧嘴笑了,因为背上的伤,他一边儿笑,一边儿抽搐,像一个傻子。
廖长柏这般文人只怕过去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被本国总统的警卫威吓,一时竟气得脸都涨红了,缓了几口气,才尽量语气平和的与魏瑞霖说道:“总统先生,贵公子这般言行,只怕尊驾是认错人了。”
听了这话,魏瑞霖立时连连摆手,道:“并未认错,并未认错。犬子鲁莽,先生见谅。”回头便对着魏建雄厉声道:“坐下!”
魏瑞霖打魏建雄最离谱的一次,据说是因为那天说好了一起吃饭,魏建雄晚了两分钟,于是被魏瑞霖拿鞭子抽了一顿,如今魏建雄胡说八道成这个样子,把他尊敬的廖先生脸都气红了,他只让魏建雄坐下,连一句道歉都没有。
怀瑾之前见着魏建雄的时候,就在想,魏瑞霖不是最讨厌魏建雄这个儿子吗?这一刻怀瑾明白了,魏瑞霖带魏建雄来就是给她找不痛快的,用最下作,最让她讨厌的方式,让她不痛快,让所有帮她的人不痛快,魏瑞霖自己不屑于说太失体面的话,亲自像个神经病一样乱咬人,所以,他让他最讨厌的儿子替他咬。
如此,怀瑾又看了一眼钟,已经十点四十五了,比她估算的伍世青来的时间晚了两分钟了!!!
说好的马不停蹄的赶来呢?!这是死哪里去了!!!
怀瑾面无表情的拉着慧平气得有些颤抖的手,然后听这魏瑞霖摇着头,声情并茂,痛心疾首的说道:“廖先生,您有所不知,一切都是误会,当时朝佩离开的时候,我们是真的全然不知,一觉起来,这么个大活人就不见了,您说我们怎么想,我们真的不愿意往坏处想,但也实在想不出别的可能,我与我太太是极疼爱她的,您去打听一下,北平无人不知,为她安排的亲事也是极好的……”
一旁一直没出声的廖太太没忍住,白了一眼,往地上淬了一口:“呸!!!”
魏瑞霖没有想到竟然有人这般粗鲁,也是一愣,转头对着廖长柏道:“您太太这……”却见廖长柏冷脸道:“大总统国事处理得一般,自己家事处理得一团糟,还是别来评判鄙人的内人,她很好。”
廖长柏说完,也看了一眼钟,十点五十了。
怀瑾觉得如果老流氓再不来,没准她老师气狠了就不让她嫁了,完全有可能。
大概又过了五分钟,漫长的五分钟,魏瑞霖仍然在继续他的表演,他似乎是在胡说八道,和廖长柏极力忍耐的表情里找到了乐趣,他说话的时候甚至会时不时的瞥一眼一边贝克和威尔逊愤怒的表情,魏建雄的脸上甚至带上了笑容,快乐得似乎连背上的伤都不疼了,倒是孔荷珊垂眼默然,中间望着怀瑾说了一声:“我很担心你。”
怀瑾同样默然的点头。
五分钟后,廖府大门的方向终于如期盼的一样,开始出现由远而近的汽车声。
廖府的一直躲在门房里伸着脖子,竖着耳朵,听着屋里的动静,又听着门外动静的听差几乎一跃而起,跑出门房,便欲开门,却被守在大门处的魏瑞霖的警卫一把抓住按在了墙上,拿命警卫大声道:“大总统在此,闲杂人等,不得放行。”
然而,也就是此时,几乎同时的几声枪响,前院的警卫应声倒地,只见数个黑色短衫的男子从廖府院墙的各处跳了进来,屋内的四名警卫大惊之余,那名警卫长快速的挡在魏瑞霖的前方,然而数个黑色短衫的男子已然窜到了屋内,四名警卫枪都尚未上膛,就已然被扭着手臂按到在地。
廖府的大门被一左一右的打开,一辆崭新的黑色林肯缓缓从外面开进来,车子后面,齐刷刷两行黑色短衫的男子,目无王法的节奏,六亲不认的步子。
车子在廖府的前院里停下,车门打开,头发又有点儿白了,约了理发师准备今天再染一次好结婚,却被耽误染不成了的伍世青从车子里出来。
伍世青撩着长衫迈过门槛进屋,在沙发里坐下,架上腿,听着魏瑞霖也不知道是生气,还是害怕得手指发抖,指着他说道:“无法无天!无法无天!伍世青,你敢伏击大总统!”
“大总统?”伍世青笑了,摆摆手:“上海没有大总统,上海只有伍世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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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水生看着被七零八落按在院子地上,挨了枪子嗷嗷叫,没挨枪子还是嗷嗷叫的大总统警卫队,皱眉道:“乱!太吵了。”
真事儿逼!混个帮派还这么讲究!齐英白了一眼水生,扭头对着一院子的人喊:“把这些官老爷头都朝大门,脸朝左边,谁再叫,让老子听到一个声!直接毙了!”
一众流氓一边心里想着齐爷还是一如既往的变态,一边嬉皮笑脸的开始按照吩咐收拾大总统的警卫。
齐英看着收拾得差不多了,回头,却见水生还是一脸嫌弃的样子。
“你要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