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儿用绢巾为宋枝落拭去额间细密的汗珠,声音有丝颤抖,带着哭腔:“娘娘,您要是痛就喊出来,别忍着,奴婢看着心疼。”
一旁的三个稳婆愁着眉,齐声劝道:“是啊娘娘,生孩子都很疼的,您别忍着,但也别用尽力气。”
宋枝落绷紧了下颌,纤长的眼睫颤动不止,紧咬着唇瓣,硬是没溢出一声喊叫。
她知道景离就在外面守着,她不想让景离担心。
直到宋枝落感到身下倏地涌出一股热流。
稳婆们见状,连忙道:“羊水破了,娘娘可以开始用力了。”
“好。”
宋枝落指尖掐进掌心,再松开时,已有了浅浅的血痕。
外面的雪密了几分,洋洋洒洒地将红墙碧甍染成白色。
旭日也有了东升的征兆。
景离眼神沉暗,心被不安的情绪拉扯,冷声问身后的苏德胜:“进去多久了?”
“回皇上,已有两个时辰了。”
就在苏德胜的话音落下后,未央宫里传来稳婆压抑的尖叫,“娘娘……”
还不等苏德胜反应过来,一身寒气的景离已经踹开未央宫的殿门,大步走了进去。
景离瞳孔骤缩,目光所及是一片刺眼的红。
他不顾污秽的血会弄脏龙袍,在宋枝落床榻前跪下,眼眶猩红,“卿卿,我们……不生了好不好?”
宋枝落忍着痛,极淡地笑出了声:“皇……上别怕,不会……有事的。”
当外面第一缕暖黄的阳光从窗纸透进未央宫时,一道清脆的婴儿啼哭响彻整个皇宫。
天真的亮了。
宋枝落半阖着眸子看了一眼景离怀中抱着的婴儿,终是筋疲力尽地昏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一半偷渡在余烫的温床,一半躲进缭绕的云雾。
像是她跌宕的前半生。
……
宋枝落再睁开眼时,眼前一片昏暗,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
只有不远处的花梨木桌上,点着一盏琉璃灯。
她微抬双眸,凝视着头顶的妃色帐缦,意识一点点回拢。
刚想坐起身,厚重的殿门被人推开,门外的阳光便倾泄进来。
景离端着一只瓷碗,向她走来。
许是光线暗,起初景离没有看见宋枝落醒来。
直到宋枝落轻唤他一声:“景离。”
景离身形一晃,手里的碗险些摔在地上,“卿卿,你醒了?”
声音哑得让人心疼,还带着害怕。
宋枝落看着景离从暗处走到她面前,心口像被针扎了一下。
与她不过一尺距离的男人眼睑青黑,身上的玄色锦袍满是皱褶,憔悴得不似他。
而最让宋枝落难受的,是景离眸中的水雾。
景离将药碗放下,沉默着将宋枝落抱入怀中,臂弯收紧,像要把她揉入骨血,“卿卿。”
但宋枝落没有半分不舒服,她攀着景离的后背,贪婪地感受着男人的体温,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你睡了……半个月。”
短短六个字,景离说得有些艰难。
没人知道他曾有多崩溃。
人前他还是那个睥睨众生的皇帝,只有人后,他守在宋枝落的床边,等着她醒来。
宋枝落一怔,这么久吗?
“朕真的怕了,怕你……”可景离的话并没有说完,被宋枝落堵住。
她印上景离微凉的唇,“我说过要陪你长命百岁的,又怎么会舍得先走?”
温存了一会,景离低声道:“太医向朕坦白了。”
他想起宋枝落昏过去的那天,太医跪在他面前求饶,说着最坏的可能。
那一刻,想杀人的心彻底吞没了他。
他红了眼,掐着太医的脖子,质问道:“是不是就把朕蒙在鼓里?为什么不告诉朕?”
太医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老脸涨得通红,“皇……上,是……娘娘不让老臣……说。”
后来是苏德胜赶来劝阻,太医才没被景离掐死。
景离正视着宋枝落,语气有点冲,又带着一股深深的无力,“如果这个孩子会让你陷入危险,那朕宁可不要。”
宋枝落眼角的几滴清泪终是淌下,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她的声音里。
“景离,对不起。”
好在佛祖保佑她,得偿所愿了。
景离把药给宋枝落喂下后,宋枝落眨着眼睛看向他,问道:“孩子呢?”
“在母后那里。”景离放下碗,咬着宋枝落的耳朵,“母后很喜欢卿卿给朕生的儿子。”
宋枝落只感觉一阵酥麻感从耳垂漫开,她推着景离,“我能见见他吗?”
“他是你的儿子,怎么不能见?朕去给你抱过来。”说完,景离站起身,阔步走出未央宫。
宋枝落还没来得及收起脸上的笑,就感觉胸口一阵刺痛,然后咳了起来。
她下意识地用手掩唇,而当手移开时,宋枝落一滞。
因为她的手上沾满了暗红色的血。
第83章八十三·番外“我好想你”
景离抱着一个襁褓回来的时候,宋枝落早已如初,倚在床头淡笑着。
莹白的手上没有半点红,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襁褓里的孩子粉雕玉琢,睁着水汪汪的眼和宋枝落对视,眼眸晶亮,漆黑得像曜石。
宋枝落眉眼间尽是喜悦,捏了捏软绵绵的小手,“我们的……孩子?”
景离点头,“他是我们的孩子,景钦。”
“景钦?”宋枝落低喃一遍,“钦儿。”
怀里的婴儿像是听懂了般,举了举肉嘟嘟的拳头,咧嘴笑起来,惹得宋枝落心口软了一块。
景离凝视着面前的一大一小,薄唇扬起的弧度始终没有变。
……
半个月后,是景钦满月的日子。
满月宴没有大婚那么轰动,但热闹不减。
京城每条街角的树上都挂着胭脂红的布条,春风一吹,像在庆贺。
景钦乖巧地坐在床榻上,由着宋枝落为他穿上红袄,还一个劲地拍手。
烟儿在一旁看了笑得弯起眉,“娘娘,您瞧小世子多可爱,好像知道今日他是主角,等着您抱他出场呢。”
宋枝落也笑了笑,待别好腰间的玉佩后,走到床榻前将景钦抱了起来,柔声道:“他自然是聪慧的,小脑袋瓜里不知道又在算计什么了。”
她可没忘,这些天他和景离的斗智斗勇。
每当景离要和宋枝落亲热时,总会被景钦变着法子打断,一次两次也就算了,次次如此气得景离差点不认这个儿子。
太极殿内,满月抓阄作为重头戏,早已准备妥当。
琴棋书画、金盔银甲摆了满桌,而让宋枝落意外的是,桌子中央搁着的锦盒。
因为锦盒里,放着的是玉玺。
宋枝落戳了戳景离的手臂,低声问道:“你拿玉玺出来干嘛?”
景离淡然地挑了挑眉,“迟早是他的。”
话说到这份上,宋枝落自然没了意见,她将景钦抱到宽大的桌子上,轻声细语道:“钦儿,这上面的东西你若是有喜欢的,就拿给母妃好不好?”
景钦歪着脑袋,像是听懂了。
一阵静默后,他朝宋枝落憨笑两声,然后开始朝前面爬去。
在场的人都纷纷起了猜心,交头接耳起来。
宋枝落靠在景离怀里,笑问:“你说钦儿会拿什么?”
景离撇了眼,“只要不拿你就好。”
“……”
桌子上,景钦盘腿坐着,两只手小幅度地晃动,似乎是有些纠结要拿什么。
半晌过后,景钦突然趴了下来。
短小的胳膊朝着四周挥舞,将眼前的物件全部揽到了自己怀里。忙活完之后,他才侧过头眼巴巴地看着宋枝落。
宋枝落有些愕然,又有些失笑,不知道要
说些什么好,只好上前把景钦抱起来,朝众人歉意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