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离背对着阳光,眼睑低垂,“是朕疏忽了,险些让你受伤害。”
宋枝落见他严肃而又愧疚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主动抱住他的腰,“一场闹剧而已,皇上不要多心了,臣妾好着呢。”
就算安逸日子过久了,宋枝落骨子里的戒心还在,没人能够轻易伤到她。
……
春宴那天,风和日丽。
宋枝落坐在镜前画完眉,抹完脂,从梳妆奁中取出一支凤金步摇。
刚一抬手,身后传来低沉的男声,“朕帮你。”
随着话音落下,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擦过宋枝落细腻的皮肤,将步摇接过。
宋枝落媚眼一勾,透过铜镜朝景离娇笑道:“多谢皇上。”
景离小心翼翼地将步摇别在发髻上,俯身从背后环住宋枝落,带着几分咬牙切齿喟叹道:“真想把你藏起来。”
宋枝落笑着转了个身,将两人严丝合缝的距离拉开,“我们该去接母后了。”
而此时的永寿殿内,前朝要臣以及亲眷已经全部入座。
“丹雪。”秦桢平叫住自己探头探脑的女儿,叹了口气,“别东张西望,失了规矩。”
秦丹雪像泄了气的球,垂着脑袋闷声问道:“爹,那皇后什么来历?竟能让皇帝为她罢黜后宫?”
她听说当今圣上郎艳独绝,清隽矜贵,是京城那些公子哥遥不可及的。
秦桢平拿酒杯的手一顿,捻了捻眉心。
谈来历,那独承恩宠的长安宋氏之女比不过在座的任何人。
自己的女儿要样貌有样貌,要家世有家世,完全有资格进宫当个贵妃,却对景离罢黜后宫之举始料未及。
两人惋惜叹气的功夫,就听殿外苏德胜响亮的声音高喊道,“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皇后娘娘到——”
永寿殿中的众人齐齐下跪,恭迎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景离牵着宋枝落,把人带上龙椅入座,“免礼。”
“谢皇上恩典。”
而当众人抬起头,看清宋枝落的容貌时,安静的永寿殿里传来一阵倒吸声和微不可闻的窃语声。
立后大典那□□臣多的是匆匆看一眼宋枝落,如今仔细打量起来,才知书中“倾国倾城”四字是为何样。
举手抬眸间,风情却冷傲,尤其是那上扬的眼尾,凛着让人拜服的姿态。
和一身龙袍的景离,宛若天作之合。
声曲舞姬的出场昭示着春宴开始,永寿殿内歌舞升平。
宋枝落淡然地接受着众人的探究,晃着金樽里泛着嫣红的酒,抿了几口。
是她喜爱的海棠煮酒。
景离亲自盛了一碗蟹黄羹,放在宋枝落面前的玉盘里,柔声道:“别光顾着喝酒,朕觉得这蟹黄羹味道不错,尝尝?”
宋枝落莞尔一笑,没有拒绝。
可她刚放到嘴边,一股腥味钻入她的鼻息。“哐当”一声,白玉瓷碗砸落在地上,滚热的蟹黄羹洒了满地。
宋枝落捂住胸口,忍下胃里翻腾的恶心,柳眉紧紧皱起来。
景离一惊,赶忙放下筷子扶住宋枝落,眉眼焦急地给她顺着气,“卿卿你怎么了?不要吓朕啊……”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吸引了座下的众人,都好奇地望过来。
宋枝落脸色有些白,纤长的睫毛微颤。
太后自然目睹了席上的动静,嘴角噙着笑,徐徐开口:“哀家瞧着皇后像是……有喜了。”
宋枝落闻言怔住,抬眸和景离炙热的视线撞个满怀。
震惊、欣喜,泛情的桃花眼里亮着光。
半晌过后,景离在瞩目之下将宋枝落拦腰抱起,从龙椅上站起,踩着黄色如意栽绒地毯大步往外走去。
“苏德胜,传太医。”
“是!”
第82章八十二·番外有喜
景离把宋枝落放到床榻上的动作虔诚而轻柔,眸中的温柔快要溢出来。
宋枝落失笑地看着小心翼翼的景离,忍不住勾住他的手,“八字还没一撇呢。”
景离顺势和宋枝落十指相扣,抵在下颌,作祈祷状。
他本不信佛,却在此刻希望佛祖能赏赐他一个孩子。
一个他和宋枝落的孩子。
太医很快赶到了乾清宫,气还没喘匀,就顶着景离极具压迫的视线,给宋枝落悬丝诊脉。
乾清宫很静,所有人都屏息等着。
直到一盏茶后,太医收回手,朝景离道了一句恭喜,“皇后娘娘已有一月有余的身孕。”
听到这笃定的话,苏德胜在一边也乐呵起来,“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皇后娘娘有孕,那可真是大喜。
景离深邃的眼底漫上笑意,牵着宋枝落的手紧了几分。
宋枝落凝望景离此刻稚气的表情,失了些血色的唇不自觉地扬起。
是苦尽甘来吧。
那些弥荒的过往、彻痛的伤疤,都成了今时的馈赠。
可就在宋枝落侧首时,她看见太医抬起袖角拭了拭额头的汗,眼中充斥着犹豫和不定。
只一眼,宋枝落像是思及什么,心口微缩,衣袖里的手指慢慢蜷起,虚握成拳。
就在太医再想开口时,先一步被宋枝落打断。
她舔了舔嘴唇,仰头看向景离,“我嘴里没味道,想吃草莓。”
“朕叫苏德胜去拿。”
“不要。”宋枝落晃了晃他的手撒娇道:“要吃你拿的。”
景离不疑有他,含笑地摸了摸宋枝落的头,“好,朕去拿。”
说完他站起身,笑意收敛了很多,淡声吩咐太医,“开几贴安胎药。”
宋枝落看着景离走远后,冷淡地抬起眼眸,“太医,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太医触到宋枝落冷静的视线,踌躇片刻后沉声说道:“那老臣就直说了。娘娘的脉象虚弱,应有旧患,到时候孩子和娘娘,只怕只能留一个。”
话说得很委婉,宋枝落也心知。
宋枝落静默了一瞬,然后释然地笑了笑,“太医,我有分寸。这些话还请您,不要告诉皇上。”
将来景离要生气也好,怪罪也罢,她都愿意承受,只要她能给他生下这个孩子。
“这……”太医有些为难地看着宋枝落,瞒而不报是欺君。
“求您。”宋枝落声音很低,却清晰地飘进太医的耳中,“这也是本宫的命令。”
太医看到宋枝落眼里的决绝,垂着头应下:“老臣遵命。”
春宴是怎么收场的,宋枝落不知道。
她只知道嘴里的草莓很甜,甜到让她心里发酸。
景离一只手抚着宋枝落的腹部,眸中尽是柔情,像对待易碎的珍宝般,低喃道:“卿卿,佛祖听到我的祈愿了。”
宋枝落覆上景离的手,鸦羽般的睫毛垂下,“是啊,佛祖会保佑我们的。”
景离俯身,和宋枝落额首相贴,“也不知道是儿子,还是女儿呢。”
宋枝落嘴角轻勾,抬起下巴轻拂过景离的薄唇,“这只能听天由命了,不过只要是皇上的孩子,我都喜欢。”
景离闻言心头微动,低头朝宋枝落的红唇寻去。
一吻结束,两人皆是气息微乱,眉目含情。
宋枝落怀上龙嗣后,胆子愈发大,仗着景离不能碰她,夜夜在他身上惹火。
直到又一次作坏后,宋枝落被景离拦腰抱到床上,双腿也被虚抵着,不能动弹。
景离恶狠狠地在她耳边厮磨:“朕都给你记着,将来慢慢偿还。”
宋枝落后脊一凉,看着他又痞又坏的笑容,脑子里只有四个字。
自作自受。
……
四季交错,转眼已是来年的初春了。
大祁的初春和深冬没什么两样,还飘着零星小雪。
景离披着一件狐毛大氅,沉着脸站在未央宫外,听着一门之隔的内殿没有动静,眉梢急色愈显。
苏德胜撑起一把伞站在他身后,苦口劝道:“皇上这般任由雪落在身上,若是皇后娘娘知道,又该心疼了,要不咱们回去等?”
可景离依旧无动于衷,垂在腰侧的手背青筋凸起,昭显着他的担忧。
今夜他抱着宋枝落睡下去没多久,宋枝落就疼得白了脸。
算算日子,是要临盆了。
原本沉睡的皇宫很快变得灯火通明,稳婆和宫女在未央宫的门槛处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
未央宫里,宋枝落青丝散乱,仅仅穿着一件单薄的寝衣躺在床榻上,小腹袭来的阵痛让她颈间变得汗涔涔。
脸色白得透明,仿佛一碰就要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