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这种亡族克夫的妖女,怎配入宫侍候皇上?
“皇后娘娘,这种祸水,虽然没有嫁人,但到底也是许过人家的,怎么可以为嫔为妃呢?
“皇后娘娘,您得拿个主意啊!”
如懿只觉得脑仁隐隐作痛,终于忍耐不得,以沉默的姿态定定望向她,“那么,你觉得本宫该拿什么主意呢?”
颖嫔登时哑然,却按捺不住气性,急道:“皇后娘娘,皇上即便娶遍蒙古各部,臣妾也不敢有丝毫异议,只为满蒙联姻乃是国俗。可是这种边地小部,又是逆臣贼子的亲眷,野心昭昭,皇上怎能娶她在侧?”
长街的风霍霍穿行,将颖嫔最后的质问扯出尖厉的余音。这话勾得绿筠原本带着病色的面孔愈加颤颤,“皇后娘娘,颖嫔妹妹这话倒说得是。那寒氏今日敢挥剑直指皇上,明日保不齐要做出什么谋逆之事。和这样的女子在一起,只怕会危害皇上龙体啊!”
如懿立在长街正中,任凭啸行的风吹起轻飘的云丝袍角,飞起如扑腾的蝶。她面色阴沉,如坠寒冰,“这样的话,本宫难道没有劝皇上么?”她看向默默跟在身后的忻妃,温然道:“忻妃,你如何打算?”
忻妃垂着脸,静静道:“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妾什么打算也没有。臣妾好容易才有了八公主,一心一意只以公主为念,不作他想。”
如懿微微颔首,“你本是甘于满足之人,如今有了公主,更加恬淡随和。”
忻妃牵动唇角柔和笑意,低头捻着衣角,“臣妾进宫时,阿玛就说过,得不高不低之位,争不荣不辱之地,才得长久平安。”
如懿眼中闪过欣慰之色,牵过她的手道:“春来风燥,于小儿不宜。你先回去看顾八公主吧,免得她惦念。”
忻妃闻言,如逢大赦,急急请安告退。如懿徐徐环视周遭之人,缓声道:“都像忻妃这般有个记挂多好。人有记挂,才会心安,少了那么多心思心眼在旁人身上。”
绿筠有些讪讪,默默退了两步,掩身人后。如懿向着她绽出温和笑颜,“纯贵妃,听说永璋的侧福晋又替他生了个女儿。真好,含饴弄孙,这是旁人羡慕不来的福气。”
绿筠如何不懂,又露出那副怯怯的神气,垂首恭谨,“皇后娘娘说得是。孩子的寄名符还没换,臣妾心中记挂,先告退了。”
如懿关切,唇角绽出一片明净的愉悦,“昨儿皇上赐了本宫两支极好的山参,等会儿本宫便着人给你送去。这两个月来你的咳疾一直未愈,太医说怕是伤着肺腑了,必得好好养着。你切莫操心太过了,你的福气,还长着呢。”
绿筠一壁答应,忍不住又侧首咳了几声,勉强笑道:“皇后娘娘的教诲臣妾都懂了,也请娘娘宽心,皇上只说让她移居承乾宫,终究还没定位分,只怕一切还来得及。”
如此,颖嫔也有些尴尬,不自在地摸着衣袖上繁复的缀珠花纹,眼睛望着不知名的地方,鼻子轻哼一声,“什么位分不位分,都给了主位了,到时候不是妃位便是嫔位,都要和臣妾平起平坐了。”
如懿笑吟吟望着她,口气却肃然,“颖嫔,蒙古诸妃中,你资历最深,也最得皇上宠爱。可是你入宫多年都未有生育,只能抚养令妃之女。若能有一儿半女稳固地位,说话也会更有分量了。”
颖嫔的面孔是典型的蒙古女子的圆脸。可她长得那样好看,是圆月,是玉盘。若是面上那种心高气傲的神气可以稍稍减弱些,她的美会有更摄人的意味。这一刻,她终于被如懿的话击中,不安地低下了高昂的头颅,退到路边,恭送如懿离开。
待回到翊坤宫中,容珮奉上了凉到正好的百合酿金桂露,小心翼翼道:“春来风沙大,易生了燥火,娘娘先喝碗甜露吧。”
如懿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温润的甜意顺着喉舌流入身体,才觉得浑身的烦闷减去了些许。外头的风更大了,吹得窗扇扑棱作响。菱枝带着小宫女忙不迭地将窗扇密密关上,生怕吵着郁郁沉闷的如懿。
容珮低低道:“看样子是要下大雨了呢。这个时候,开窗风大吹着人,关上又闷得很,真是左右两难。”
如懿眸色沉郁,瞟她一眼,“说话不要这样语带双关。这样的话本宫听得还少么?”
容珮慌忙跪下道:“娘娘心里烦,奴婢知道。可如今这个局势,娘娘不也是两难么。”
如懿伸手蘸了点薄荷膏,轻轻揉着额头,任由清凉的气息渗透肌理,抚平焦躁,“山雨欲来,谁能阻挡?熬得过去的就好好活下来,熬不过去的就成了吹落的残枝败叶。”她郁然长叹,“唉,听着一堆人聒噪,听得本宫脑仁发麻。”
容珮两眼一扫,道:“愉妃小主倒没来说什么。出了殿就没见她人影。”
如懿浅浅一笑,稍有安慰之色,“海兰轻易不开口,要是开口,必定是要紧的话。不像旁人闲扯八道,却无章法。”
两人正说着,却听外头三宝道:“皇后娘娘,愉妃小主来向娘娘请安。”
如懿看一眼容珮,由着她扶正身子,理云鬓,正衣衫,方才道:“请。”
外头湘妃竹帘轻轻一打,海兰已然转了进来,福了一福道:“外头要落雨了,天气怪闷的,便去花房选了些燕草来,清芬满室,又可宁神,最适宜姐姐了。”
如懿淡淡一笑,将手边盛着荔枝蓼花的银罗碟推向海兰,“这荔枝蓼花是你最爱吃的,尝一些吧。”说罢,又向容珮道:“愉妃身子弱,吃不惯百合这样性凉的东西,你去端一碗梨肉枇杷饮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