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吗?”陆沉舟咽下肘,又去夹水煮肉片,笑道:“人老了,难免啰嗦。不过我说,你每日吃着这样的好菜,心里就没什么想头?”
“能有什么想头?”陆策伸筷,在盛装红烧狮头的碗里夹了筷铺底的青菜,搁到陆沉舟的菜碟内,劝他道:“肉虽好,也不能不吃菜。”
“我爱吃肉,不爱吃菜!”陆沉舟一瞪眼,将那一筷青菜又挑出菜碟道:“难得痛快吃一次肉,你别你爹的样,搅得我不高兴。”说着,他斜睨着眼瞧了瞧陆策道:“你到底什么打算?别总闷在心里,给爷爷说说。”
“打算?”陆策盯着被挑出菜碟的青菜,微一蹙眉。
陆沉舟支退丫鬟,舀了一大勺火爆腰花道:“有没有假戏成真的打算啊?”
“您觉得可能吗?”陆策瞟了他一眼。
“有什么不可能?你现下不是已经纳了她吗?”腰花火候刚好,上桌不久,还有些烫,嚼在嘴里嫩脆香口,陆沉舟又舀了一大勺。
“是被迫纳的。”陆策认真道。
“这么说你对她没意思?”陆沉舟眯着眼笑道:“若真是这样,按你的脾气,当初就不会在圣上面前替她解围了吧?”
陆策被问得怔住了,其实他心里对温柔到底怀着怎样的感情,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最初在她的摊上吃东西,早就瞧出她是女扮男装的,当时只是觉得这女孩大胆的有趣,却没有在意。倒是那回地痞去她摊上闹事,他自忖那些家伙闹不出大动静来,冷眼旁观着,事后她赌气随即又愧悔时做出的那一连串减加食料的小动作,都落在了他的眼里,仔细琢磨一下,还真觉得这女孩坦然得可爱,心里便对她有了淡淡的好感。
就因这份淡淡的好感,后来那些地痞再次闹事砸了她的小摊时,他才会暗中施以援手,但不愿意让她知道,怕她觉得欠了自己的情份,要报什么恩。在他,做这种事只是举手之劳,不想看一个为生活努力打拼的女遭遇如此挫折而已,原本就没存着要人回报的意愿,所以温柔谢他,他只是否认。
及至温柔的小摊要搬了,怯怯的将地址告诉他,他却从没打算要去。在他的感觉里,温柔就像寒冷的途中偶遇的一缕暖风,带来了几许暖意,但风过,他仍要继续前行,不可能转身追着那缕风跑,再说她的摊搬得远,不顺,他也没有特意赶去那里,只为了吃点东西的理由,便从未去过。
谁想人生的际遇,真是很奇怪的一件事情,那日沈梦宜缠着他,让他陪去庙里进香,偏他也没什么事,推脱不过去后,也就答允了。回去的途中,沈梦宜瞧见那糕点铺的招牌,忽然想要尝尝,便央他下车去买,没想到他进铺后第一眼,瞧见的就是身着女装,想要避进内室的她。
那一瞬间的感觉,真是很奇妙。明明是以为一辈都不会再见着的人,走过一段,一拐弯,一抬头,却发现她又站在了自己的眼前。不过,这仅仅一次偶遇,压根也说明不了什么,最好的应对法,还是应该微微一笑,尔后再次擦身而过,但那天他心里还是有点意外的,淡淡的喜悦,因此出铺时,才多嘴说了一句话,也不知这话后来是被沈梦宜还是绿萼听见了,过了两天,沈梦宜竟将她请去沈府教做糕点,沈梦安不知怎的也开始纠缠于她。
这完全是出乎他意料外的事情,再看到沈梦安这纵横花丛,无往不利的风流佳公都被她气得失了常态,动了两分真心,又觉新奇,不过多少还是替她隐着点担忧,想等着看看事态的发展,看她是不是真的不想与沈梦安有所纠葛,再考虑要不要替她解决麻烦。
及至最后沈府设宴,她被圣上看中想要纳入宫里,这一系列事情的发生,大概还是要推本溯源到他那日出铺时多嘴说的那句话上。看她跪在圣上面前恳辞入宫之事,又被问到一脸死灰之色,大有死不入宫的意味,他不得不站出来替她解这个围,这原本就是他搅出来的事,他要承担,却没想到圣上会一句金口,赐他纳妾!
这结果,是他们两个都不想要的。只看她当时的懊恼沮丧,就知道她不想当他的妾,而他若是要娶谁,也希望能两相情愿,不喜欢这种强制性的赐给。也许在别人看来,圣上金口赐婚是一种荣耀,但他却觉得这是一种不能拒绝的强迫,无奈找了几回借口,都不能让圣上收回成命,又犯不着以死相抗,彼此都只好暂时妥协。
接下来短暂的数日接触,她时常让他感觉到意外和惊奇,她身上的许多特质,都是他较常接触的那些出身世宦权贵之门的大家闺秀所没有的,也许她不够知书达礼,端庄娴雅,但是举止坦然自若,不矫揉造作,更没有因出身市井而带上几分小家气,仍像一缕清风,慢慢的融入他的心里。
他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对她的一切感觉都是淡淡的,从淡淡的喜欢到淡淡的在乎,没有酒样的浓烈,只有茶的余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