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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第二枚勋章(1 / 2)

远处的大炮连续几天响个不停,滞留在大山里的田震闹不清发生了什么。按常理,战争应当消停了,因为日本人已经宣布投降,没仗可打了呀。

在大胆山上的田震闲来没事,便拿着他那个宝贝望远镜到山上看光景。这天,他又爬上了一棵山柳,拉开六节望远镜观察交战的方向,忽然发现,前方的小树林里有一群麻雀在空中盘旋,就像蜻蜓点水似的,落下飞起,飞起落下。就在田震留意飞鸟时,肖大嘴来到树下,兴奋地告诉他:“田震,县委同意你留下了,谢书记点名让你当仓储组长,跟我平级来。”

“谢书记?”田震跳下树,问道。“他怎么知道的我?”

“这你可得谢我了,我推荐的。”

然后他又告诉田震:“鬼子虽然投降了,可是国民党又挑起了事端,西边的炮声是国民党正规军向我们进攻,咱们独立营正在打狙击呢。”

“一会儿游击队周队长带人来扛粮食,一人一袋,独立营快断粮了。”

田震刚下到洞口,周忠贵就带着一伙人来了,当然,他没让尤蕴含来,而是让她在家照顾几个伤病员。

这次周忠贵见到田震,只是象征性地打了个招呼,便开始向他的队员布置任务:“同志们,前方在流血牺牲,等着用粮呢,咱们二十二个人,一人一袋小米,必须在天黑前送到阵地上。”

就在游击队员进洞扛粮时,田震忽然伸手阻拦道:“停!我有话要说。”

“咋啦这是?”周忠贵来到田震面前,看似很和善,但眼里却带着责怪。

田震对周忠贵说:“我怀疑前面小树林里有情况。”

肖大嘴也过来问田震:“啥情况?”

“家雀不对劲儿,忽飞忽落的,林子里像有人。”

听了田震的话,周忠贵掏出望远镜,对着林子观察了半天,不以为然地说:“家雀就是闹腾,没啥情况啊。”

田震却说:“不对,家雀上午有一歇,它们迟迟不肯入窝,林子里肯定有情况。”

周忠贵不满地扫了田震一眼:“玄了吧你。”

“不是闹玄。”田震争辩道。“我是粮行里长大的,天上留意家雀,地下留意老鼠,它们的习性,心里一清二楚。”

肖大嘴要过周忠贵的望远镜,观看了一番小树林,对周忠贵说:“我也觉得林子里有情况。”

周忠贵却拍了拍肖大嘴的肩膀,说:“兄弟,别疑神疑鬼了。”接着,他朝部下一挥手:“进洞!”

一看周忠贵来硬的,田震再次伸开双臂,阻挡着扛粮的游击队:“不准胡来!你们只能进去一半人扛粮食,另一半人负责警卫!”

周忠贵瞪着田震,居高临下地说:“你是谁呀,竟敢阻挡我们扛粮!”

肖大嘴指着田震对周忠贵说:“他是仓储组组长,有权管理粮食。”

“仓储组,组长,”周忠贵故意将一个词拆开,以表示自己的漠视,同时指着自己的鼻子问田震。“知道谁给我的命令吗?谢书记!闪开,谢书记让我们来扛粮!”

但田震岿然不动,争辩道:“这些小米,历尽千辛万苦才入了库,我不能眼看着让敌人给截了去!”

“敌人,敌人在哪里?”周忠贵又冲了一步,几乎跟田震鼻子对鼻子。肖大嘴觉得不好,赶紧拉开了拉开了他俩。退了半步的周忠贵给了他的通讯员史祖军一个眼色:“史祖军,你愣着干啥!”

史祖军拔出驳壳枪,气汹汹地冲了过来,他的枪口对着田震,说:“闪开!”

见对方动了枪,肖大嘴一个跨步,挡在了田震前头:“史祖军,你少给我撒野,玩枪,你还嫩点!”

双方正在僵持着,周忠贵突然仰头大笑起来:“哈哈哈,你看看,一家人这是咋了!”

他一个原地转身,当即命令道:“炮班长,架炮!”

炮班长应声,指挥手下将一门60迫击炮架了起来。

肖大嘴瞪着周忠贵:“周队长,你可别胡来。”

“哈哈”,周忠贵笑着伸出右手,竖起了大拇指,喝令道:“目标,前方小树林,1256米,一号装药,两发连射。”

炮手做好射击准备后,周忠贵猛一挥手:“放!”

啾啾的炮弹,就像吹着口哨飘向了那片小树林,硝烟升起,回音传来,随之,从小树林里窜出了十几个人来。周忠贵掏出望远镜一看,把望远镜转给了肖大嘴:“看吧,让这小子碰巧了。”

就在田震用自己的单筒望远镜观看小树林时,旁边的肖大嘴喊开了:“田震,你立功了!”

周忠贵说道:“潜伏的是保安团的人。史祖军,二班、三班和炮班进洞扛粮食,一班在前面搜索前进!”

周忠贵他们走后,肖大嘴对田震说:“不行,我得上县委去汇报,保安团在山下设伏,可能发现了我们的秘密粮库。”

田震却摇头说:“不像。要是敌人知道了粮食密库,早就打过来了,你没看清楚吗,小树林边上有座小桥,是运粮的必经之道。”

但肖大嘴还是去了县委。当晚回来后,他庄重地对田震说:“县委要给你颁发红星奖章,等粉碎了敌人的进攻,县里就给你颁发。”

田震自得地笑道:“呵呵,国民党、共产党的勋章咱都有了!”

肖大嘴严肃地劝他:“可别这么说,惹乱子。”

他又告诉田震:“我还带来了你的任命,县委决定让你担任粮库主任。不过你得感谢周队长,是他向县委提议的。”

田震眨眨眼睛,得意地望着肖大嘴:“这么说,往后我就是你的领导了?”

肖大嘴望着他,半天才说出了一句话:“田震,你真是个两样的!”

天下起了大雨,哗啦哗啦的。周忠贵带着二三十人来到了大胆山。在山洞口,周忠贵通知田震:“保安团要来偷袭,主要冲着我们的粮食和伤病员来的,伤病员已经撤离了北流村,就看粮食咋办了。”

“你说咋办吧。”田震无奈地问。

“县委让我们掩护你们转移粮食。上山的路十分艰险,我们游击队可以坚守一天一夜。”周忠贵说。

“周队长,你别这么说,我来替你指挥部队,坚守两天两夜,你来转移山洞里的粮食。五十万斤玉米啊,你开什么玩笑!”

虽然周忠贵不适应他这种表达方式,依然建议道:“田主任,你可以动员些群众来帮忙啊。”

“群众?这鬼天气,你让我上哪去动员群众!”

“自己动手啊。”周忠贵又说。

“自己动手?我整个粮库才二十一个人,转移五十万斤玉米,别说两三天,你就是五六天也不行!”

周忠贵见他牢骚满腹,就指着田震对肖大嘴说:“这个人太蘑菇了,我不跟你们费口舌了。”他扭头命令史祖军:“传令,沿山道布置防御,这帮爷咱惹不起!”

游击队齐呼啦走了,肖大嘴失落地看着田震:“主任同志,怎么办吧?”

想不到田震一甩手说:“别,别叫我主任!”

“怎么,你想当甩手掌柜?”肖大嘴绷紧了脸。他将支在洞口的机枪提起来,冲着他喊道:“田震,我收留你,推荐你,你可别撂挑子啊!”

田震申辩道:“谁撂挑子了?你是这儿的老同志,你应当想办法!”

“可你是主任,不管你的革命目的是什么,你必须挺起来!”

“挺什么我,五十万斤粮食,二十几号人,一天之内转移,老子不是神!”

肖大嘴一把抓住田震的衣袖:“你知道吗,谢书记是多么相信你。”

“他,相信我?”

肖大嘴:“他不让我告诉你。”

田震晃着眼珠子:“谢书记,可否是络腮胡?”

肖大嘴点点头。

田震垂目深思,突然抓起肖大嘴的手:“走!”

二人来到洞前的池塘前。雨中,平静如镜的池水被打乱了,田震指着池塘对肖大嘴说:“这是潭死水,底是淤泥的。”

肖大嘴也是一个机灵的人,心领神会地说:“如果把玉米投进池塘里,敌人打捞至少一两天,冲洗干净也得两三天。”

田震见他理解了自己的意图,捋了一把满脸的雨水:“这还要看他们会不会冲洗。”

肖大嘴也捋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这就是说,即便敌人攻了上来,三四天也弄不走粮食。”

“对。”田震说。“只要周队长狙击敌人三两天,没有六七天的功夫,敌人休想弄走粮食!”

“可是还不行啊。”肖大嘴依然忧心忡忡。“我们的大部队十天左右才能打回来呀。”

“唉,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看来,田震对这次保粮战斗也信心不足。

于是,田震指挥他的人马开始往池塘里倒玉米,在雨中修筑防御工事的周忠贵看到有人往池塘里倒粮食,过来询问情况,田震不软不硬地对他说:“周队长,你的任务是狙击敌人,我的任务是保护粮食,咱们还是各忙各的吧。”

周忠贵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但依然警告田震:“咱俩的任务是一致的,你可别胡来。”

肖大嘴怕他俩顶牛,简要说明了粮食倒入池塘的意图,周忠贵鼓囊着嘴巴说了些含糊不清的话,又回了他的狙击点。

谢天谢地,保安团的那些哥们看到雨大,在山下的林子里迟迟没有发起进攻,等到下午天晴了,才派出一个班,试试探探朝山上奔来。周队长是个老游击队员,见这阵势他只准神枪手开战,“啪啪”几枪,敌人栽倒了两个,然后就呼啦啦败退了。

敌人的总指挥就是田震的老上司周凤瑞,他几乎没怎么进步,还是县长兼保安团团长,跟他同样进步不大的是姜队副,仍然是副中队长,论起来他资格蛮老的,懂军事,也会打仗,可就是提不起来,因为他人品太差,威信太低,周县长不想提拔他,也不敢提拔他,但在这次战斗中,他是突击队长。遇上卖命的差事,当官的往往会想到那些爱逞能、爱显摆的人。

这下,姜队副带着一群溃兵回来,周凤瑞撂下手里的望远镜,叹息道:“唉,阵亡两个,重伤一个,这哪是打仗啊,简直就是打银子啊,不论别的,抚恤金就六百五十元啊!”

姜队副强调理由:“周县长,地形太险要了,九道湾,一千六百个台阶,又窄又滑,不死人才怪唻。”

周县长并不喜欢姜队副,厌烦地朝他挥挥手:“先歇歇,半个小时后正式发起进攻,我让炮队支援你。”

“我咋说的,周忠贵很会打仗,直接进攻就是了,你非得试探他的火力,这可好,死了一个班长一个副班长。”

他又说:“周县长,这次,你可别跟上次阻击共军那样,炮火支援最少三十分钟。”

周县长:“姜队副,你知道一发炮弹多少钱吗?五十个大洋啊,再说了,这里沟沟坎坎的,也不便于发挥炮火的作用啊。”

“那好,至少十分钟。”

“好吧,十分钟。”周县长勉强答应了他。

保安团的三门山炮、四门迫击炮“轰轰”地打了一气,姜队副率领一个中队发起了攻击。双方激战到了天黑,保安团才拿下了一个弯口,却又伤亡了四五个人。周县长知道游击队善于夜战,下令姜队副天黑前撤了兵。

晚上,肖大嘴带人给游击队熬了小米稀饭,蒸了大肉包子,周忠贵和他的队员们都很高兴,田震趁机建议周忠贵带人去夜袭敌营,周忠贵不屑地扫了田震一眼,对肖大嘴说:“你听,蹦出个诸葛亮来。”

见田震还不开化,周忠贵转身瞅着敌方阵地,轻蔑地说:“保安团不是豆腐渣,打过游击、搞过夜袭,你去偷袭?哼,光地雷、暗哨就够你喝一壶的。”这话分明是说给田震听的。

打仗的人也有些怪毛病,进攻往往选择对方疲劳的拂晓,这次保安团也不例外。田震还在洞里睡觉,外头噼里啪啦又打起来了,肖大嘴抱着一挺轻机枪朝洞外跑去,田震要跟他着,却让他伸手挡住了:“田主任,不是说好了吗,你带人当预备队,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乱动。”

打仗是见死见伤的事情,人家在那里卖命,你躲在后头,脸面上总是说不过去。为了减少争吵,说服肖大嘴,田震有意摆着架子说道:“肖组长,我田主任还得听你的吗?”

肖大嘴一愣,只得妥协了:“那好,你跟着我,别乱动。”

到了周忠贵在第六个弯口设立的阻击点,看到周忠贵在训斥史祖军:“怎么搞的你,一眨眼的工夫,连丢了两个弯口。”

史祖军垂着头说:“哪个姓姜的鬼点子太多了,大家还没反应过来,他们就冲上来了。”

田震走上前,追问道:“怎么回事?”

“别告诉他!”周忠贵扫了史祖军一眼,又对田震说。“你们来干啥?预备队的位置不是在这里!”

“吃了败仗,别人瞧瞧都不行吗?”

田震刚说出口,肖大嘴就给了他一个眼色:“田主任!”

而周忠贵却大度地笑了:“好,你就让他在这里看我的笑话吧。”随之,他架起望远镜,观察着对面的敌人,田震也掏出了他的单筒望远镜,跟随着观察起来。忽然,田震惊慌了:“呀,怎么是正规军?”

周忠贵却冷静地说:“正因为他们换了军装,前两个阻击点的新兵才慌了爪子。”接着,他对周围几个部下说:“怕个球?正规军又咋了,照打不误。各班注意,改变打法,不放到跟前打了,敌人一露头,炮班开火,敌人再往上冲,手榴弹伺候,然后才是机枪、步枪,不准乱了阵法!”

敌人的又一次进攻开始了,由于周忠贵换了打法,姜队副有点不适应,他的队伍攻到山根下就倒下了三四个,于是队形大乱,姜队副赶紧呼喊收兵。见这阵势,周忠贵皱紧了眉头,对田震说:“这个姜队副是个兵痞,会打仗,让我们阻击三两天,悬。他们几百人,我们几十人,缠不过人家。”

“扛不住也别死撑,不行就撤。”田震说

“那咋行,没命令决不后撤!”周忠贵的态度异常坚定。

“死心眼!”田震白了周忠贵一眼。“五十万斤粮食多少钱?牺牲几个人合算吗?”

周忠贵愤然瞪着田震,肖大嘴趁机笑着对周忠贵说:“周队长,别生气,啥事不能商议啊,一商议,说不定就有办法了。”

周忠贵收起望远镜,赌气地说:“就这样拼吧,反正咱们伤了四个,敌人死伤八九个,不吃亏!”

这一番话,反而提醒了田震,他突然兴奋地攥起了两个拳头:“我倒有个主意,让敌人退兵。”

“啥主意?”周忠贵和肖大嘴齐声问。

“跟敌人谈判。”

“你想投降?”周忠贵警觉地望着田震。

“你才想投降呢!”田震没好气地扫了他一眼,然后才解释。“这个周县长我是了解的,他虽然当过县中的校长,可上几辈子都是开中药铺的,能掐会算。现在他阵亡四个,负伤四个,按照国民政府的抚恤条律,需要支付抚恤金一千四百元,而五十万斤玉米价值不过三万五千元。照此下去,一天抚恤金一千四(百元)、弹药费我不太懂,至少也要二千元,也就是说,他打一天仗,仅经济损失就三千四五百元,如果打五天呢,所得所失他不能不算。”

周忠贵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他:“你,这是开铺子,还是在打仗?!”

“我就是要跟周县长开铺子!”田震倔强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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