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节(1 / 2)

湘云摇头,“那原是送我们家去的车架,因和珠大嫂子置气,才……”

她们知道今儿是自家庆百日不稀奇,因前几日荣府的礼就送来了。可这赌气离开却还坐人家的车,叫朱绣也不知能说什么。

迎春道:“罢了,叫我的车送你去罢。”

探春也道:“我打发人去府里告诉咱们贤大嫂去。”

把史湘云主仆送出去,众姊妹才松一口气,只觉心累。

迎春道:“早前还觉云丫头心里有些数儿,可一年大似一年,怎么愈发糊涂了?”

探春冷笑道:“她可不糊涂,置了气直奔着这里就来了,这是知道咱们都在这里。况且昨日知道的,为何昨日不回去?我记得小时候,她若不顺气,必然是叫收拾包袱,立时就作要走的架势的。”

探春起身,跟迎春道:“二姐姐再坐一会子罢。我这就去国公府,问问续排行这样的大事,不告诉咱们是什么道理!”

迎春忙拉住她,道:“又不是你一人,原是咱们姊妹都作数儿,也不该你一个回去,要去都去!”

这姊妹俩看一眼,探春立刻道:“不必,四妹妹小,你忒好性儿,没得托我的后腿!只我一个就罢了!”

都知这是顾忌着惜春,这事里头惜春实在尴尬。论立场,她一个东府的小姐实在没什么插嘴的余地。况且好不容易把她接出来,迎春和探春也全不愿她再回去的。毕竟宫里的贵人省亲,论理,这未出阁的姊妹该候见的。若惜春不回,还能推说不知情,可这一家去,再出来就难了。

迎春没法子,只得松手叫探春独去。

朱绣拦住,忙道:“我说,你也忒性急了。你是出阁的人,谁还称呼你‘三姑娘’不成?你如今是‘柳二奶奶’,何必去讨气生。白闹一回,难道就能改了?”

探春也知改不得了,气的眼泪都掉下来:“难道就叫那起子人得逞吗,往日人家都说贾家人没刚性,我还不信。如今看着情形,方知人说的不错!在家病死病活的算什么,利索收拾出来个小庄子,把那贾贵人的亲老子娘支过去,叫她去那处省亲!难道皇后娘娘还能因为个小贵人省亲的庄子不够大不够好说什么?自己的脊梁骨硬不起来,还要别人供着,谁理应当如此呢?不过是又看不上又气不过,偏生还想沾人家的好儿,委屈巴巴的做成这副里外不是人的模样!”

“什么贾贵人,琴二姑娘的!姑奶奶一辈子都是三姑奶奶,别想叫姑奶奶换排行!”

朱绣看迎春气的也哭,和黛玉两个劝了一会,都止住了才道:“三姑奶奶自然就是三姑奶奶,可也不为这个抗宫里的谕旨。你们府里的排行本就乱,姊妹们是一处,珠大爷和琏二爷按理也是论下来的,谁知到了宝二爷、环三爷这里又是二房单论了。我原听说琏二爷上头还有个早夭的长兄,当日珠大爷是珠二爷来着,只是后来老太太说早夭的大爷不算排行,才又改了的。既这么着,便分开论就是。”

黛玉也笑道:“可不是,琏二哥因长兄,还是行二。别人都不需改,只姊妹里头,二姐姐,就是正经的迎大姐姐了。三妹妹四妹妹也不用改。我听母亲说二舅父的周姨娘也曾养了个女儿,只没长成,这样论起来,也说的过。”

探春果然喜欢,忙叫侍书:“去给你春柳姐姐要纸笔来,我跟老爷写信。”

朱绣和黛玉相视一笑,这原本是宽慰的顽话,只是那边本就乱,周姨娘也真有个可怜的没人记得的女孩儿。想一想,都未阻拦探春的意思。

司棋梳着妇人头,已嫁给了她的表兄潘又安,如今两口子都是迎春的陪房,因笑道:“我再叫奶奶一声‘姑娘’,给大姑娘道万福。”

第101章 世事一场大梦

贾贵人省亲实在陋简, 不曾到宝灵宫拜神佛,也没有大明宫领宴请旨的程仪。只是皇后娘娘下了谕旨,贾贵人在给中宫磕过头,就起了采仪。

今上的后宫里中宫位稳, 其下的两位贵妃、二妃三嫔, 才算的上高位妃嫔, 是陛下的妾室, 有朝服朝冠、册封的册宝,可跟随中宫去给太上皇后请安。嫔以下的贵人、常在、答应等都是没定数的低位,册封时一应仪礼和册宝俱无, 大约仅算的通房。

只是这尊卑位份是死的, 可皇宫上下以及内务府人的眼睛是活的, 若是得宠的, 哪怕是个答应, 吃穿用度也不会差了。就比如早前的周贵人, 如今已顺顺利利的晋位为周嫔, 当日周贵人省亲时, 周家大兴土木,内务府按规制也铺陈的十分排场体面。

可轮到因忠心、勤勉得封贵人的抱琴, 一无家世, 二无恩宠, 况且主子娘娘虽赏了恩典, 这抱琴却并不是中宫的出身,内务府自然就糊弄了事。直到省亲当日,才命贾家打扫府前近街, 撵逐闲人,就连帷幕也只挡了荣府大门前。

贾贵人的仪卫唯有一把曲柄红罗绣宝相花伞, 二个青罗绣宝相花扇。前引的两个传绿袍的太监,后有侍女三人。内命妇嫔位之下本无仪仗,因省亲之故,才有这同县主的仪卫。

贾贵人端坐舆车中,这省亲之行不足当日贤德妃的十之一二,她自己却不觉寒酸,满心里只有庆幸。庆幸她自己没有跟着贤德贵妃直往死路上撞,使出百般法子保住了贵妃娘娘的龙胎,立下大功,不仅不再是贵妃娘娘试药受辱的贱婢,还翻身成了主子。纵然被轻慢薄待,这当主子的滋味也比任人羞辱的奴婢要美多了。

见宁荣西街口仅有寥寥数个贾氏旁支在,大门外也唯有李纨带着不得意的旁支女眷在迎接,贾贵人面上也没落下笑容。

贾贵人的父母兄弟,已被放了籍成了良民,贾贵人省亲需进贾家门,却没有他们这些外姓人的事情。贾贵人已托付交好的太监把他们远远安置在一处小宅子中,只求安稳过活,再不为奴为婢。因此她家人早被劝诫告诉不来凑这个虚热闹。

贾母自谓老迈,王夫人病了,这是贵妃娘娘的亲祖母和亲娘,若不肯来,也无甚指摘的。贾贵人好兴致,不仅听了几折戏,还游幸了大观园,园中寂寥,花木或枯萎,或杂乱,更有有几处空置已久的亭院,朱漆彩色久已剥落,满眼凄凉冷淡,只余竹捎风动。贾贵人却笑说:“好个景致,正应时候。”

随侍的人皆不解,李纨心道:这周贵人眼见老太太和一家子这样怠慢,却不恼反乐,是个什么缘故,总不该真是同贵妃娘娘主仆义重罢?李纨以己度人,自知往日待大爷的通房再好,这心里总是恶意恼恨的,妻妾都如此,何况是妾室与借主上位的丫头呢。

贾贵人的省亲风声小雨点儿更小,这其中,最受影响的反倒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史湘云。

史湘云在凤姐庄子上躲了几天,才被凤姐叫平儿亲自送回来。李纨早在二门迎接,谁知平儿并不把人交割就走,反倒是亦步亦趋的送去上房。

“老太太,您叫云姑娘到我们奶奶那里散淡一回,云姑娘懂事,总是想您。我们奶奶不敢多留,打发我把云姑娘亲手送还给您老人家,保证一根头发丝都没委屈着。”

李纨听了平儿的话,脸上就有些不好。那日史湘云赌气走了,她才知道,忙忙打发人去寻,谁知她遣过去的人根本没能进湛家的地儿。后儿又有三姑奶奶的人上门十分不客气的告诉她这嫂子,说云丫头去往城外凤姐的庄子上去了。李纨没料到才难为一回,云丫头就这样不作脸,气性忒大的跑出去。她心里惶惶,只得回禀贾母说因贾贵人省归的缘故,湘云不愿意留家里,去寻凤丫头去了。

史湘云窝进贾母怀里,吐吐舌头只道:“那日大嫂子打发人送我家去,老太太知道,我叔叔婶子都外任去了,我回去作甚。又想着凤姐姐先才生了小侄子,我心里正记挂,不如就往那里看她去。只是怕凤姐姐不允我留下,才托说是老祖宗令我过去散心的。您可别怪凤姐姐和平儿,她们都被我蒙鼓里了。”

贾母扫一眼忐忑的李纨,只笑对湘云道:“一年大两年小的,你如今越发淘气了,怎么不先见我来?”

湘云只摆弄腰上金麒麟的穗子不言语。

贾母又笑道:“你看了你凤姐姐,她好些了吗?还有你小侄儿,可好不好?”说着又气道,“凤丫头也是胡闹,意气用事,闹得生在庄上,如今做月都不能回府里来。”

湘云眼圈就红了:“凤姐姐遭了大罪了,现在还躺着不能走动,孩子也小不点点儿,我见了连伸手都不敢。凤姐姐委屈的什么似的,老太太还骂人家。”

贾母已听下人禀报说凤姐这一胎生的艰难,且有的养呢。只是这府里越发冷清,贾母想起凤姐在时,一个能顶十个好人的伶俐劲儿,又能娱亲,管家又利落,不免急切的想叫她母子回府里来。偏老大媳妇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她提了两回,次次都装聋作哑,只不肯去接儿媳妇。贾母气她愚笨,这儿媳在家,她才有婆婆的款儿,儿媳妇不在跟前,她这婆婆享哪门子的福呢。

湘云这一说,平儿眼泪就掉下来了,贾母不肯担不慈的名声,只得把话又咽下,只思索着还得大太太才名正言顺。若是大太太病了,就更好了。

只她不知,平儿方出了门,就叫车往东院去了。

“太太叫人送去的衣服被褥,奶奶已给哥儿换上了,哥儿穿着太太的心意,夜里啼哭都少了呢。奶奶多谢太太的慈心。”平儿奉承邢夫人,又指着三个匣子道:“又进春的时节,这是奶奶孝敬给您的一套百花头面,很配春衫。另外两匣子,一匣子是五十两的碎银,一匣子大钱,春景应酬多,给太太赏人使得。”

听闻五十两的银子,邢夫人已喜上眉梢,更别提她以为是绒花百草的头面,打开却是鎏金镶宝的,却是意外之喜。赶着对平儿道:“你奶奶素来是个周全体贴的,她如今虚弱,你们好生伺候,若有懒怠,我知道了可不依。”

饶是平儿早知邢夫人眼皮子浅,大老爷对这个正妻可有可无,也吃一惊:大太太竟真不知晓大老爷得知奶奶产子后,足足送去三大车的东西,光两处南边的丝园和茶园,就值万金,更不提那成车的古董玩器,可都是好东西,随便一件拿出去,几千银子都不换。偏大太太毫不知情,只一套鎏金首饰就喜欢的合不拢嘴。

平儿这一行,拜见了这个,又给那个请安,连相熟的管家婆子都走动了一遍。至掌灯时分,才回去别庄,只这一白日,就把凤姐虚羸不能下地的意思都传扬了,更将荣国府的动静打听的一清二楚。

又旬日,凤姐将将出月,宫里贤德贵妃挣命一般,诞下一位皇女。

喜信报到荣国府,贾母带着宁荣二府的主子正望眼欲穿,听说来人,忙叫速请进来:“可是戴内相打发的人?”昨日便是大明宫掌宫大太监戴权打发人告诉贾珍,说贤德贵妃发动了。

来报的小黄门似笑非笑,尖着嗓子道:“戴爷爷却顾不上呢,还请贾老夫人、贵妃生母王氏太太即刻进宫!”

贾母唬一跳,忙问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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