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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爱棠?”
程瞻的声音总是这样低沉而稳定,透出克制的关怀。
杨爱棠抬头看向晒谷坪前的菜地和小河,有几只邻居养的鸭子在河岸边的茶树下慢悠悠地理毛。他没头没尾地说:“我刚才,给外婆修电视了。”
程瞻便温和地笑:“你连这都会呢。”
“嗯哼。”杨爱棠说,“就我家这个机顶盒,敲都敲不清白。”
程瞻问:“外婆都看什么节目啊?”
杨爱棠撇嘴:“花鼓戏。”
“花鼓戏?”程瞻想了想,“就是那个,女婿来补锅,瞒了丈母娘……”
杨爱棠大惊失色,捂着手机叫:“天哪,你怎么晓得这个!”
“这词儿多好。”
杨爱棠听得耳朵发麻,“你了不起哦,把我们村戏台搬给你好吧。”
程瞻笑得很开心。
杨爱棠静静地听着他的笑,手机攥在手心里发烫。
“工作怎么样了?”他轻声问。
“都交货了。”程瞻说,“等你回来,就可以试试新平台。”
杨爱棠说:“你就熬夜吧。”
程瞻不答,却说:“你还记得张经理吗?就是LeVent的工程经理,这一单就是他跟周总谈的。现在他预备去别的部门,已经跟总部推荐了我顶他的位置。”
杨爱棠听得一愣一愣,“哦,就是说——你要升职了?哇!”他后知后觉地叫出来,“——那太好啦!”
程瞻说:“要感谢你。”
“谢我干嘛。大工程师,是你真的好厉害呀。”
如此直白的夸奖似乎令程瞻有些不好意思。杨爱棠却忽然发出怪声:“呃——”
“怎么了?”
“猫。我家那只老母猫它又来了。你等等哦,我去给你找好吃的去……”
“你跟猫说话呢?”
“嘿嘿,我昨天刚好腌了两条鱼。跟你讲哦,老屋后的鱼塘,我已经钓过了,全是小拇指大的鱼苗儿,我钓出来又得丢回去。为了让外婆高兴,还偷偷去镇上买了两条大的来顶替……”
“你把它们丢回去,它们也过不了冬吧。”
“啧!你乱讲话!喵,过来,喵……哦哟!它叼了就跑啊!”
“那你快追上去瞧瞧。”
“……刚打雷了,你有没有听见?”
“冬天打雷,真是风水宝地。”
“还好我早上就把衣服收了。”
“冷不冷,要不回去吧?”
“哇,这母猫,在我家秸秆堆后头……生了一窝小猫!天哪,程瞻,是小猫!”
“几只呀,什么色?”
“我数数……五只,都杂色。小猫小猫,你们有几个爸爸呀?”
“……你可别招惹了母猫。”
“母猫嘴里叼的还是我的鱼好不好!哎呀,真要下雨了……”
隐隐的雷声自远及近,将那滚滚的浓云一层一层地推了过来。外婆在屋里叫他,杨爱棠把秸秆堆合上了,转头看了一眼,屋檐外头已经滴滴答答地掉落下豆大的雨滴。
好冷。
他将手机放在耳朵边,听见程瞻在轻轻地唤他:“爱棠?”也许是察觉到杨爱棠在这沉默里渐渐柔软的神容,他又安静地换了个称呼。“棠棠?”
杨爱棠便笑了,笑得眉眼弯弯,雨光映在他的眼底,雨声响在电波之中。他带着三分恶作剧的意思,对着电话的听筒,小小声地说了一句:“老公。”
轰隆隆,竟是又一道惊雷。
这一回,程瞻可听了个一清二楚。可他还没来得及反应,杨爱棠就大声叫了起来:“啊,好的好的外婆!我马上进来!”
程瞻张了张口,只好宽容地任他演戏,直到挂了电话。
这一场大雨,断断续续地一直下到第二天夜里。
外头冷风呼啸,杨爱棠便开着火炉,盖着厚被,陪外婆看电视。正是那一段补锅的花鼓戏:女婿来补锅,瞒了丈母娘……他听得颇不自在,正想避开,院落里却有人敲门。
电视机声音开得大,外婆又耳背,一时还没听见。杨爱棠放下花生壳儿拍了拍手,走去厅堂正门,拿下好几道木门闩,才拧开了门锁。
倾盆大雨之中,程瞻没有打伞,浑身淋得湿透,高大的身形站在门外,就仿佛肩住了那广袤的夜色。
他望着爱棠便笑,双眸前所未有地亮,爱棠的影子映在里面,犹如两丛永不熄灭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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