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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毫无停顿地上了路, 连干粮也是在马背上吃的。
风过留尘, 一路出去, 偶尔还能看见地上凌乱的马蹄印。
可见突厥军一定在附近搜寻过。
伏廷打马慢行到此处, 看过四周后, 下了马背。
栖迟见他下马, 也跟着下来, 就见他一言不发地指了一下前方的密林,她明白意思, 跟着他穿过去。
脚下只有踩过枯叶的细响。
将要出林子之前,她伸手拉了他一下。
伏廷转过头。
她小声问:「为何不遮掩一下?」
是说他现在的模样太惹人注意了。
他说:「我是有意的。」
故意没作遮掩,就是为了吸引追兵。
栖迟也知道缘由, 可也知道眼下境况不比先前,轻轻瞄了眼他肩后说:「可你已受伤了。」
伏廷没说什么。
突厥恨他入骨, 一心要除去他, 早已将他的相貌刻地很深,即便遮掩也未必有那么大用处。
只是听她这么说了,他还是问了句:「你想怎么遮掩?」
栖迟说:「你蹲下来。」
他二话不说,依言蹲下。
她挨着他, 半蹲在他身后。
伏廷只感觉头上髮髻散了,她的手在摆弄他的头髮,心里就有数了。
栖迟学着那老妇的样子, 帮他将侧面头髮编成一辫, 掖去肩后。
他的头髮又黑又硬, 就如同他这个人一般。
她弄好了, 退开看一眼。
原本他就穿着胡衣,又身形高大,如今换了这个髮式,确有几分胡人男子的模样了。
伏廷转头看过来,看到她头上的髮辫,又扫了一眼地上挨着的两道薄影,低声说:「这下该像一对胡人夫妇了。」
栖迟本是好心替他遮掩才这么弄的,听了这句,倒好似她是故意的一般。
她不禁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胡衣,又看了看他的模样。
中原束髮讲究礼仪,胡人的髮式却野性,衬着他英挺的面貌,似也将他骨子里那丝野性给露了出来。
她看了好几眼,低语一句:「难怪小辛云说你是北地情郎。」
伏廷已听见,沉声一笑,起了身,一把将她拉起来,趁势就抵在了树干上:「再胡说八道一句试试。」
这种时候还能提起个外人来,他觉得她简直是故意的。
栖迟眼神闪躲一下,心说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提醒一句:「你还有伤。」
伏廷衝着她咧了下嘴角,眼扫过她脸,拖着她出去。
心想还知道他有伤,没有伤早就让她说不出话来了。
这次,他们走的是条僻静的小道。
过了条奔流的溪水,不断地穿行于山林密草之间,再不见了之前见过的马蹄印了。
伏廷还记得一早传出鹰鸣的方向。
要往那里去时,才终于现身荒野。
还未上马,隐约看见远处有两个人马在游走。
他将栖迟拉上马,朝那头指了一下。
栖迟也看见了,正打算退避,胳膊被他抓住。
他朝马背偏下头,示意她上去,解了刀藏在马腹下,低低说:「只有两人,试试看你的遮掩可有用。」
栖迟猜到了他的想法,多半是想解决了对方。
她迟疑了一下,是因为想到了他的伤,但见他眼神沉凝地望着那里,还是照他所言爬上了马背。
伏廷牵着马繮在下方,看起来他们真的很像就是一对普通过路的胡人夫妇。
那两个人打马缓行而来,一路走一路看,很快就发现了他们。
伏廷故意牵着马往侧面走,对方一声呼喝。
瞬间,他手自马腹下抽出,一刀掷了过去,正中一人胸腹。
那人直直地从马背上倒了下去,他手里抽出的剑已投向另一人。
这一剑却未能要了他的命,伏廷大步过去勒住他,又低又快地问了两句突厥语。
对方残喘着回了两句。
他听完手下一送,一剑毙其命。
抽了刀和剑,他将两具尸体迅速拖去一边草丛里,又将马匹赶远。
他做得极为干脆凌厉,返回马旁时,栖迟才从另一面转过头来,也没看他染血的刀和剑,轻轻说:「可见还是有些用的。」
他将刀剑收好,看她一眼,一路下来,她倒是坦然多了,这种时候竟也能半开玩笑了。
翻身上马后,他看了一眼这两个人来的方向,不能再往前去,扯繮朝另一个方向而去:「绕道过去。」
方才他已问出来,突厥军已经回头去拦截古叶城里救出的人了。
如果罗小义等人就在鹰鸣声附近,那么离他们已经很近,幷非什么好事。
一思及此,他立即驰马加速。
马速一快,栖迟便嗅到一股轻微的血腥气。
', ' ')('她想往后看,但伏廷紧紧扣着她,无法回头。
「你的伤……」
「没事。」他直接打断了她,声音响在她头顶。
栖迟不禁蹙了眉,没作声了。
他方才分明动了武,一定是扛着的,还不知要这样扛多久。
天碧蓝如洗,云白低垂,半空中盘旋着一隻鹰。
忽而那隻鹰凄厉地叫了两声,往远处飞走了。
伏廷看得分明,心里迅速过了一遍。
这不是什么好讯号,说明下方有人干扰了这隻鹰,或许突厥军已经拦住他们了。
他快速做了判断,偏了方向,驰马未停,直至衝下一片坡地。
这里一大片都是飞沙走石的不毛之地,散落着不知从哪座山头上滚落下来的大小石块,被风送到此处,堆积得犹如一堆一堆的小丘。
距离边境已经不远。
他跃下马,将栖迟挟下来:「在这里等我。」
栖迟转头看向他:「你要一个人去吸引他们?」
他说:「我去帮小义,带着你不方便。」
突厥的目标在他,他已受伤,带着她怕会无法兼顾,反而还会害了她。
栖迟蹙眉不语。
总觉得这样太危险了。
伏廷将她按着蹲在石堆后,说:「最多三刻,我一定返回。」
这句话是承诺,三刻内无法帮罗小义他们转移开突厥人,他也不会拖延,直接赶来带她离开,入境后再做计较。
栖迟在这方面帮不了他,也不能拖累他,只能点头。
他看她一眼,想说一句这次让她信他,他一定返回。
随即却又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何况也不能再耽误。
他翻身上了马,疾驰出去。
栖迟的目光追着看去时,只看见他臂挽长弓的一个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视野里。
她又转头朝边境方向望瞭望,眉头未鬆,手指好几次捏起衣摆,又放下。
但想着他一路下来的本事,多少又安心了些。
是这个男人发的话,她总觉得他是能做到的。
※
伏廷快马到了半道,听到了几匹马驰来的声音。
他立即跃下马,往边上回避,一手拿出弓。
那几匹马就要衝到跟前,他的弓也已拉满,忽而又鬆懈了力道,一箭射偏,射在了对方马前。
那马一停,后方几人也急急停住。
马上的人看了过来,先是一怔,继而大喜:「三哥!」
是罗小义。
伏廷大步出去,打量他们,罗小义带着几个近卫,一行不过十人。
他问:「你们怎么在这里?」
罗小义道:「自然是来接应三哥的了,我们的人都已安全抵达边境了,只差三哥和嫂嫂没回来,怎能叫人不着急。」
方才看到伏廷,乍一眼还有些没认出来,是因为他做了胡人打扮,但仅凭那身形和军服,罗小义还是不出两眼就认出来了。
伏廷朝鹰鸣的方向看了一眼,皱眉:「你说你们已经到边境了?」
「正是,」罗小义岂会拿这个来诳他:「三哥可实在小瞧了突厥人对你的杀心了,他们一见了你简直倾巢而出。剩下的人都被我们在城中东躲西藏地给诱歼了,加上城中百姓也暗中相助,解救得很顺利。」
伏廷沉眉,那两个突厥人不顾性命也要透露个假消息给他,便是有心要把他引来这里了。
他想了想,又问:「你们一路到边境可有遇上什么险阻?」
罗小义摇头:「很顺畅。」
正因如此,他才叫其他人先带着人入了边境,自己率了轻骑过来找寻他三哥,免得人多惊动了突厥大部。
说到此处,他问了句:「对了,嫂嫂呢?」
伏廷听到此处,已经全都有数了,脸色一沉,立即翻身上马:「快回!」
罗小义一楞,听他语气不对,连忙跟上。
……
日头高了,三刻行将过去。
栖迟坐着一动未动,耳边却忽而听到了若有若无的乐声。
她怀疑是自己听错了,竖起根手指感受了一下,风自北而来,这乐声也是从北面送来的。
再凝神细听,隐隐约约的,似乎是箜篌。
难道是杜心奴的箜篌声?
她觉得不可思议,若真是如此,那实在再好不过,料想她们应该在她前面了,说不定都入了边境了。
想到此处,不禁一怔,她恍然惊起,若真如此,那伏廷可能就入了套了。
远处,轰隆声如雷踏来。
她探身看了一眼,退后两步。
若没看错,那似乎是一直追着他们的突厥军。
……
伏廷马驰得极快,怕晚了就出事了。
与突厥交手至今,他很清楚对方的狡诈。
那一出很
', ' ')('可能是突厥军故意为之,引他过去,再从后方包抄。
只有前后夹击,才有可能彻底把他留住。
而他们要包抄的后方,是边境。
栖迟还在那里。
伏廷腮边收紧,往之前停留过的地方衝去,远远的,已经看见大军携带遮天蔽日的烟尘自斜前方衝了出来。
他们马蹄所向之处,是那片他放下栖迟的石堆所在。
身后,是另一股震耳欲聋的马蹄响。
两股突厥军正试图合拢而来,围拢的尽头,是他们这一队轻骑。
伏廷狠狠抽了下马鞭,急衝过去,眼里只剩下了那一处。
「栖迟!」几乎下意识的,他喊了一声。
风迎面而来,将他的声音也盖了回来,没有回音。
他又抽一下马鞭:「李栖迟!」
仍无回音。
伏廷心沉了下去,攥着马繮的手死紧,忽的,有人影出现在了余光里。
他转头,看到那道穿着胡衣的熟悉人影,已经提到嗓子眼的心顿时一鬆。
那是栖迟,她竟然从另一头的草丛里出来了。
前方突厥军已经越来越近,再近就会进入羽箭的射程范围。
伏廷狠抽马臀,全然不顾地疾驰,朝她喊:「快!」
后面罗小义已明白情形,立即吩咐:「掩护大都护!」
栖迟往他那里跑去。
她在见到突厥兵马的踪影时就躲开了,原本试图往边境走,可是忽而听到了唤她名字的声音,又跑了回来。
她提着衣摆,咬着唇朝前跑去。
四周都是弥漫的尘烟,几乎要看不清楚情形。
但她只能往前跑,因为生机在那里。
「快!」伏廷的声近了些。
天地混乱间,他只留心着那一个人。
马行太快,风割着脸都麻木了,他咬着牙朝奔跑的人驰近。
百步,五十步,十步,他急扯繮绳,一俯身,手臂用力,揽住她腰,扯上马背。
几道羽箭射出,是后方罗小义领着人在掩护。
他的马迅速衝出,一条手臂还紧紧箍着怀里的人:「抱紧我。」
太过急切,栖迟被他揽上马时是侧坐的,闻声立即环紧他腰。
直到此时,变化太快,她都还没转回神来,除了用力抱着他,再无能做的。
前方已至边境。
一支大军横亘在边境綫前。
是距离边境最近的幽陵都督府的军队,早已得斥候命令,在此等候。
伏廷目视前方,就快到时,手臂一挥:「收翼!」
话音未落,一手搂住栖迟,伏低身去。
身后罗小义等人全都俯身马背。
前方一声高呼:「放!」
万箭齐发,呼啸过他们的头顶,直往突厥军而去。
马蹄前跃,踏过奔流的河水,跨入边境。
后方突厥兵马被箭雨所阻,勒停半道,远远对峙。
两军横陈相列,一方暗藏,一方急烈。
皆不在万全准备之时。
许久,突厥人终于缓缓退去。
犹如潮水归息,烟尘却弥久不散。
军中无数双眼睛都看着衝过来的人,然而当先奔入的人一路驰马去了后方。
罗小义朝三哥嫂嫂奔远的地方看了一眼,扫过军前,不想叫三军意识到方才惊险,喘着粗气喊了句:「恭迎大都护!」
众军皆闻声,跟着齐整持兵见礼:「恭迎大都护!」
虽已不见大都护踪影。
直到驰出很远,伏廷才勒停了马。
他坐在马上,紧紧抱着栖迟,手扶着她脖子,摸到她身上的温热,仿佛还不够真切,一低头,含上去,从她破了的唇边到颈上,如啃似咬。
栖迟顾不上在荒郊在马上,昂着头,由着他逞凶,哪怕吃痛,也隻轻轻颤了下,没有避让。
这点痛才让她觉得是真的。
伏廷退开,狠狠地喘息。
她从他怀里抬了头,双手还牢牢抱着他的腰,亦在喘息不停:「我们进边境了。」
他颔首,沉眉敛目,刚才那一幕已不愿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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