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衣服塞回给她:“那便先穿我的,我再去换另一身。”
一房两卧,李君屹住的那件卧房稍大些,也在漏雨。
他换好衣服出来,不多时,便见她也从另一件卧房出来,身上穿的是对她来说过于肥大的他的衣服。
她被他瞧得有些局促羞涩,低头说道:“我去灶房中拿些碗和盆来,将雨水接住,再熬些姜汤,夫君喝了暖暖身子……”
“我去拿,你先将头发擦干。”他将毛巾递给她,转身出了屋子。
白日里倒还好说,到了晚上,沈清月那房中那处漏雨的地方刚好对着木头做的小床,已然无法睡人,他便叫她来自己房中凑合一晚。
两人没有被子盖,连褥子也没有,柜子里只剩了一件披风,他自然给了沈清月。
他倚靠床的这边,在摇曳的烛光里看书,沈清月抱膝坐在床的那边,整个身子都缩进披风里,在滴答滴答的漏雨声中,忽然开口问他:“夫君,你冷不冷?”
“还好。”
他自是冷的,只是性格使然,不想说出口罢了。
然后她像一只小蚕蛹一样,一涌一涌地移了过来,在挨到他的身旁时,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手腕。
自然摸到一片冰凉。
她张开披风,从一侧抱住了他,红着脸问他:“夫君,这样有没有暖和一点?”
软软热热的身子带着几分清香沁了过来,他心中一悸,随即擂鼓一般跳动起来……
“醒醒,醒醒……”有人粗暴地推搡着他,想将他从这梦中摇醒。
然而梦中的柔软温热却叫李君屹不愿意睁开眼睛。
“不会是晕过去了吧?”
“真是中看不中用,身子骨一点也不经折腾……”
“他到底是太尉府的人,要不找个郎中给他看看?”
“找什么郎中?拿碗姜汤给他灌下去,不死就成……”
诏狱中有百般折磨人的手段,既能叫外人瞧不出伤口来,又能叫受刑之人生不如死,偏还能好好的活下来。
李君屹总在被折磨得意识模糊之际梦到沈清月,醒来时虽然会忘掉许多,但梦中的感觉还是镌刻在了心里。
如此,倒也不觉得诏狱的日子太难熬了。
他是在诏狱中待了快一个月后才被放出来的。
这还是李太尉与宫中贵妃百般向皇帝求情才得以将他保了出来。
才不过一个月的时间,他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大圈,进去之前穿的那身衣服如今挂在身上空荡荡的,脸色灰白,行销骨瘦,不成样子。
舒氏看到自己儿子瘦骨棱棱的样子,简直悲痛欲绝,又恨其不争:“你当初若是接下懿旨,也不至于受这么大的罪,如今前程毁了,你以后可怎么办?”
李君屹并不后悔抗旨拒婚,只是看着憔悴了许多的父母,心底终是有些愧疚的:“儿子不孝,叫父亲和母亲担心了。”
李太尉负手看着他,终是没说出什么责备的话来,只叹了口气,说:“走吧,回家。”
李君屹在家休养了半个月,才初初恢复了些以前的风姿。
这半个月,府中谁也没有再敢提嘉和公主的名字。李君屹犯下如此大罪,李太尉已经不奢望他还有什么前程,慢慢地便将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孩子身上了。
他手中尚还有一个荫补的名额,原本舒氏劝说他给沈清月的弟弟沈清才的,李太尉对这个名额也不怎么看重,但是李君屹突遭此难,失了官职,往后再入仕途的希望微乎其微,李太尉便不舍得将这个名额给沈清才了,他更愿意给自己家族中一位资质还不错的侄儿……
舒氏知道他的想法之后,也并未阻拦。
当初她应太后的要求,将沈清月赶出京城,为的是让李君屹和嘉和公主安安稳稳地在一起。如今两人闹成这个样子,已是不可能再破镜重圆,那么沈清月回不回京城,于她来说也没什么关系了。
常氏在李君屹出狱之后的不久,偶然从沈九儒的口中得知了李太尉举荐自家侄儿做官的消息。
她怒从心起,次日便去了太尉府,想要问问舒氏为何不遵守诺言,让李太尉举荐自己的儿子沈清才做官?
舒氏知晓她来太尉府的目的,便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见客。
倒是李君屹听说沈清月的母亲怒气冲冲而来,待在前堂不肯离开,便代替母亲出来见她了。
“沈夫人来府中,不知所为何事?”李君屹见沈清月的母亲满脸怒容,不晓得她因何有这般大的怨气。
常氏见他竟然出来了,冷笑一声:“你母亲躲着不肯见我,我和你说道说道也行……”
李君屹叫人奉了茶过来:“沈夫人请说。”
“你可知我家清月之前为何要离开京城回老家?”常氏问他。
李君屹凉淡的目光在听到沈清月的名字时,泛起了微微涟漪:“不知。”
“你与清月和离之后,清月一直安分守己,从未纠缠过你,也未曾做过打扰嘉和公主的事情,但只因她与嘉和公主长得相像,太后容不得她留在京城,便叫你的母亲想办法将清月赶出京城……”
李君屹一怔,诧异地看向常氏。
“你的母亲同我说,只要让清月离开京城,她便劝说你的父亲举荐清月的弟弟做官。我家清月向来是个深明大义、懂事善良的孩子,为了她弟弟的前途,这才迫不得已离开了京城……”
常氏自然不想说是自己为了儿子的前途才逼沈清月离开京城的,毕竟除了自己,旁人也不知晓详情:“如今清月已经离开京城两月有余,你的母亲却出尔反尔,不仅没有劝说你的父亲举荐清月的弟弟,反而将那荫补的名额给了其他人,这不是拿人当猴耍么?”
李君屹想起那日在河边,他遇到沈清月时,她看向自己是冷漠的眼神,以及她身边的丫鬟一脸愤懑的表情。
原来她是被迫离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