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们玩腻了,又呼啦啦跑出去,不知谁落下一瓶泡泡水,滚在角落。
贺兰诀捡起来,坐在长凳上,呼呼地吹起来。
有人走进来,安安静静坐在她对面的长凳上。
贺兰诀看见来人,心头猛地释然,咧嘴冲他笑。
笑容明媚灿烂,足以打动人心。
廖敏之坐着没动。
“你怎么来啦?”
她举起沾着肥皂水的手柄,对着他的方向,挑挑眉,噘着嘴,轻轻呼了口气。
一串一串,滚动着艳丽色泽的泡泡呼之欲出,在半空兴高采烈飞舞,而后雀跃在他的衣袖、肩头、头发,脸颊。
贺兰诀笑得很开心。
廖敏之垂着眼帘,一声不吭看着圆溜溜的泡泡挨近他,在他的手背停留了一瞬,色彩晃过,转瞬消失,水雾顷刻弥散空中。
也有落在他脸颊上的,沾着他平静的神色,悄然迸裂。
贺兰诀看他神色无动于衷,眼神也有些凝滞,并不像好好说话的模样,悄悄抿了下唇,低着头,又抬眼偷偷觑他,眼神鬼精鬼怪,又问了一遍:“你怎么来啦?”
“贺兰诀。”
他声音回荡在玻璃屋里,会有嗡嗡的模糊回音。
“欸。”
她眨眨眼,装作一副无辜模样看着他。
他褪去掩饰,目光沉沉,直接开口:“别多管闲事,收起你无聊的好奇心,这样只会显得你很蠢。”
廖敏之的目光落在她面容上,目光依旧认真、平静、专注,却是尖锐的、直白的、冷凝的。
像线条锐利的寒刃。
哪里有温柔宁静、真挚诚恳的存在。
贺兰诀的呼吸停滞了一瞬,开心的神色全然转化不过来,僵硬着凝结在脸上,某一瞬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接收到的词汇。
从来没有人,用这种音调和态度对她说过“蠢”这个词。
不是开玩笑,是正经的批判和指责。
“我希望你能听懂。”他直视着她,平静道,“愚蠢、浅薄、讨厌。”
贺兰诀声音仿佛被扼住,眼睛睁得大大的,瞳仁冻在眼眶里,愕然看着他,两腮滚烫如火。
“我,我……我没有……”
他看着她的神色,直接皱起了眉,目光冷漠又厌烦。
“收起你的,自以为是和泛滥的同情心,离我远一点。”
她身体颤抖,胸膛回荡着自己沉重剧烈的心跳,头脑木然又深觉羞耻:“可是,我们,我们……是朋友……”
“并不是。我不想和你做朋友。”他声音钝重冷硬,语调生涩,“要朋友,找顾超,别来烦我。我已经,忍耐你们很久了。”
贺兰诀僵硬如石像,脸色煞白,眼睁睁看着他,难堪得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第一次,我跟你说话。我说,不要理会我,别跟我说话。”他面容平静,眼睛灼亮,却带尖刺,“你听不明白吗?意思是,离我远一点。”
离他远一点。
少女紧紧咬着自己的唇,眼睛努力瞪着,眼眶一圈已经发红,闪着莹莹光亮,定定又无措地看着他。
玻璃屋里空荡荡的,夕阳西沉,玻璃墙之外,一片模糊黯淡。
两人静视了那么一瞬。
廖敏之垂下眼,再起身,眼神已然温和又安静,绕过她,轻轻地走出了屋子。
贺兰诀默默坐着,好半晌才回过神,低头,捏了捏自己的手指——肥皂瓶里的溶液漏在她手上,挥之不去的黏腻潮湿。
第16章
贺兰诀抱着唐棠在租书屋里大哭一场。
当时的贺兰诀被那几句话刺得脑袋爆炸, 羞愧欲死,半个反驳的字都吐不出来。
事后再回想,不仅是委屈难堪, 还有满腔的话没有一吐为快, 堵在心里发酵得几乎爆炸。
她打小脾气乖巧,从小到大还算招人喜欢, 就算是她老妈训得再惨,也从没用那种语气、那种词汇。
女孩子脸皮薄, 还是在很要面子的年龄。
敲键盘的老板听见阁楼断断续续的哽咽,体贴又八卦递过来一包面巾纸:“被哪个臭小子欺负了?哥替你去揍他。”
唐棠忿忿不平:“这人真有病。平时表现这么好,背后嘴巴这么刻薄,心理扭曲,变态!”
“你对他多好啊, 又是帮忙又是照顾, 他不懂感激, 还出口伤人,心肠恶毒。”
“市民广场那么多人, 大家都往那儿跑,遇见谁都有可能, 跟你也没关系, 一点错都没有。”
“怪不得他没朋友, 说不定何雨濛也是受过他的羞辱, 咱不受这个气, 让他滚,以后离他越远越好。”
贺兰诀哭完了, 肩膀还一抽一抽的, 神色倒恢复了平静, 她枕在唐棠肩上,泪水冲洗过的眸子很亮,闷闷又倔强地睁着。
周一返校。
贺兰诀踏进教室,同学们各忙各的,廖敏之一如既往坐在位子上,低首垂眼,认真翻书。
她慢吞吞整理桌椅,早读、写作业,从头到尾,眼神都没往旁边瞟过。
早读课后交作业,贺兰诀把收上来的作业一摞摞搁在桌子一角,廖敏之轻轻掀起眼皮,落下个眼神,拿出自己的作业本,放在最上面。
两个人都坐着,她脸色木然,无精打采,他倒是平和淡定,半点无暇。
“贺兰诀,今天英语课的会话讨论,主题定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