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地中海上吹来的风温暖而柔和,蓝天白云阳光灿烂,君士坦丁堡城外的罗马士兵浑身上下暖融融的,心脏突突有力的跃动,血管里的温热液体渐渐变得汹涌澎湃,战斗的意志空前高涨。
号角吹响,军团战旗飞扬,三个军团排出宽达十余里的作战阵列,面对着坚固的西奥多留二世城墙。
犹如犀牛般横冲直撞的重骑兵为第一波先导,右手罗马战剑左手军团盾的重步兵在百夫长引导下紧随其后,最后是攻城槌、重型弩炮、投石机等等各式各样的攻城器械次第排开,整支军队就像一块坚硬的岩石,缓缓压向西奥多留二世城墙。
一切都那么井井有条,不管昂扬的士气、鲜明的旗号还是整齐划一如墙而进的队列,都表明这是一支继承了古典军国主义时代罗马军团精髓的军队,而且它的指挥官也是深谙战争艺术的名将。
安娜.帕列奥丽娜公主满意的朝那赫提留点了点头,执政官举起的右手即刻用力向下一挥,下部带着流苏的执政官旗四十五度倾斜指向西奥多留二世城墙。
喝!三万名军团战士同声发出怒吼,从齐步前进改为便步加速,提升了冲击速度。
队列仍旧严整有序,从执政官到百夫长再到普通一兵全都各安其位,数万人组成了一部精密的战争机器,就像那古罗马时代的重型青铜弩炮,弹簧力学、弹道学、青铜铸造技术和专业技术军人结合成为古典军国主义的巅峰,罗马军团何尝不是一部更大更强的战争机器?
如果是围城战的第一天,做到这样并没有太大的难度,但要知道这已是围城的第十天,皇家近卫骑兵团的精锐程度,执政官那赫提留的统帅能力,也就可见一斑了。
皇家近卫骑兵团是拜占庭帝国陆军之精锐,重骑兵全身披甲、战马着甲,使用长度超过四米的骑枪,左手小臂还套着小圆盾,盔甲战马和人体的总重量最高可达一吨,全速冲击时即使专门用来对付骑兵的重步兵长矛阵也难以匹敌。
城内照例没有派军队出城作战,前些天的战斗已经证明这等于送死,皇家近卫骑兵冲过的地方就像有一千头犀牛跑过似的。
尽管城内有八万军队,来自色雷斯和马其顿等行省和边疆区,也非弱者,但他们明智的选择了凭城固守。
战况异常激烈,城头一波波的箭雨消耗着进攻方的实力与锐气,重骑兵重步兵都有完备的盔甲保护,但百密一疏总有被箭矢射伤的时候。
更何况城上架设的投石机和弩炮也开始发威,希腊火形成的火流星一颗颗划过天际,命中之处烈焰升腾,远在十米之外的战士都感觉热浪滚滚,直接被命中则立刻化为焦炭。
弩炮发射的标枪拖着尖锐的啸音,在空中风驰电掣,那啸音犹如死神的召唤,凡是挡在它前面的人就注定无法逃脱被贯穿的命运,再坚固的盔甲也无法抵挡,往往被击碎盾牌、刺穿盔甲、贯通人体,最后夺的一声响,把殉难者死死的钉在地上,标枪的尾杆兀自嗡嗡颤动。
如此真实而惨烈的死亡,就算是最精锐的罗马军团战士,也无法漠然视之吧。
凭借城墙的高度,守方的射程要远一点儿,进攻方承受着巨大的损失把战线向前推进,很快他们的抛石机和弩炮也进入了射程,开始向城头施加火力。
夺、夺、夺,标枪狠狠的钉上城墙,嘭、嘭、嘭,装满希腊火的罐子被抛石机扔出,在城头砸破,欢快的燃烧着。
攻守双方本来就是同一个国家的军队,使用的战术、装备的武器甚至作战思想都完全相同,彼此也知根知底,这种情况下使用任何奇谋反而会把自己放在危险的境地,于是导致战斗完全成为了拼消耗。
凭借城墙的保护,防守方在这种消耗战中占据了上风。
只有击破城墙,战斗力更强的皇家近卫骑兵团才有取胜的希望。
攻城器械尽量压制城头的火力,使用十字弓的轻步兵也大胆的压上,与城头的同行展开了对射。
趁此时机,在勇敢的罗曼努斯军团长率领下,巨大的攻城槌成功推进到了城墙下方,上百士兵拽动绳索,粗大的木槌撞击着城墙,一下、两下,在撞击处,西奥多留二世城墙出现了蜘蛛网样的裂纹。
“好样的!”安娜.帕列奥丽娜用力挥动双头鹰金权杖,脸色激动得发白。
在过去的十天里,还从来没有成功把攻城槌推进到城墙底下呢,这是第一次。
不过拜占庭玫瑰很快就失望了,守方把大量的希腊火射向攻城槌,只撞了五六下,还没有给城墙造成致命的破坏,威力巨大的攻城器械就在一片火海中化为灰烬。
没有等公主殿下的命令,那赫提留就主动下达了退却的命令,骑兵流畅的列队从两翼离开,重步兵举起军团盾形成一道坚固的墙,掩护轻步兵和攻城器械,三个军团的罗马战士,像潮水般退去,队列依然严整有序,如尤利乌斯.凯撒在高卢战记中说的,“他们抬着战死者静静的离开,正如他们高唱凯歌而来”。
地上的尸体全都被带走,除了斜斜插入泥土的标枪、仍在燃烧的希腊火、战马尸体和斑驳的鲜血,战场上空空荡荡,仿佛刚才的两军交锋只是一场噩梦。
罗曼努斯怒气冲冲的回到中军营帐,这位将军为自己的勇敢付出了代价,他那符合军人风度的浓密胡须被希腊火烧得精光,脸上还带着灰烬和油污。
统帅重骑兵的阿里坦乌斯倒是没有受伤,除了在科尼亚城外屁股上挨的一枪,这家伙在战场上总是有最高的幸运度。
“唉~真是丧气呀!”阿里坦乌斯悻悻的对朋友道:“情场上已经败给了那位v字头的皇帝,本想在战场上证明新罗马贵族青年的勇气,难道上帝连我这点儿小小的愿望都不能实现吗?”
罗曼努斯非常中肯的说:“尽管承认攻城能力不如咱们的盟友是很令罗马军人沮丧的,但我还是要说,如果由他们来干的话要漂亮得多。”
咦,公主殿下去了哪儿?营帐中只有执政官那赫提留。
罗马将军们猜度着公主的去向,实际上答案很简单,大汉皇帝所在的海上君王号。
楚风见到的安娜.帕列奥丽娜有那么几分掩饰不了的疲惫,或者说拜占庭玫瑰只在面对他的时候不对情绪作掩饰。
十天的激烈战斗,带来的减员和物资消耗尚在其次,最怕的就是锐气尽失,那样的话钝兵于坚城之下,要是米哈伊尔的支持者、那些行省督军奉共治皇帝之令率兵从四面八方袭来,恐怕皇家近卫骑兵团就只有上船开溜这一条路可走了。
拜占庭玫瑰湛蓝色的眼睛微微发红,红润迷人的嘴唇也稍显干燥,少了几分娇媚几分艳丽,却多了楚楚可怜的形容。
楚风忍不住伸手抚弄她的长发:“别太着急,我们中国有位大军事家说过‘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这攻城本来就是不得已而为之,动辄数月甚至经年之久,如何急得?”
无论当年宋蒙合攻金朝最后据守的蔡州,还是阿术攻扬州,伯颜取襄阳,全都是旷日持久的围城战。
原因无他,古典时代的战争手段实在有限,冷兵器对于城墙巨大的防御力简直难以下手,就像铁蹄强弓所向无敌的马背民族吧,华夏农耕民族往往用一道长城就把他们几十上百年的关在冰天雪地贫瘠荒芜的漠北草原,只有王朝朽坏的末期,游牧民族才有机会马踏中原。
像现在这种,攻守双方原本就是同一个国家的军队,武器装备相差无几,作战模式非常接近,互相之间知根知底,那么围城战打上个三五年实在不算长。
安娜.帕列奥丽娜没有像以前那样躲开楚风的手,而是任凭自己如瀑布般的金色长发,在他的指缝间流过。
“东方人的智慧实在博大精深,刚才那番话,能不能替我讲解一番?”
楚风耐心的替拜占庭公主做着讲解,战争的原则是:使敌人举国降服是上策,用武力击破敌国就次一等;使敌人全军降服是上策,击败敌军就次一等;使敌人全旅降服是上策,击破敌旅就次一等;使敌人全卒降服是上策,击破敌卒就次一等;使敌人全伍降服是上策,击破敌伍就次一等。所以,百战百胜,算不上是最高明的;不通过交战就降服全体敌人,才是最高明的。
十分钟之后楚风讲解完毕,公主先是惊讶的叹息着,继而粉面微红,气恼的推开了他。
“夫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您帮助我夺取拜占庭的政权,而不是旷日持久的攻略战争,就是为了这一点,对吗?”
安娜.帕列奥丽娜因为激动剧烈的喘息着,眼睛恶狠狠的盯着楚风,犹如发怒的雌兽,手指关节却因紧张的握住金权杖变得苍白。
楚风大笑,附到她耳边宠溺的道:“我的女皇啊,真是个小傻瓜,全取拜占庭的话,和您的叔父合作似乎更容易呢。”
拜占庭玫瑰的刺一下子变得柔软了,眼神也变得迷离,最近几个月发生的事情,就算心机深沉的雄杰之辈也免不得感觉疲惫,何况苦撑的公主殿下?
楚风在耳边说话,热气使安娜的耳朵发痒,身子也变得软软的,似乎连日来的疲惫在此刻一扫而光。
那种勾心斗角、时刻端着公主架子的感觉,在这位世界征服者面前也变得毫无必要,放松、展现真实的自己,可以像普通女孩那样打打闹闹,对一位公主而言实在是难得的呀。
船舱中的气氛变得旖旎,楚风坏笑的脸在安娜公主眼中好像也不那么讨厌了,察觉到楚风的手环住了自己柔软的腰肢,安娜.帕列奥丽娜缓缓闭上了眼睛,微微扬起了脸,柔软红润的唇瓣紧紧抿着,等待着情人来品尝。
就在此刻,极其破坏气氛的呼叫声从舱外传来:“启禀陛下,地中海舰队司令唐浩有紧急军情求见!”
安娜公主像受惊的小鹿似的弹开,那种女王式的略带淡漠的表情重新出现在那张绝美的脸庞。
楚风不由得叹息一声:好不容易打开的心防,这一刻又闭上了。
不过,早已拨动了芳心的v弦,曾经打开的心防即使闭上,再次开启也不会太困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