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光有这些还不足以成事,冯国璋毕竟出国留学过,知道世界大势,大局观丝毫不差。拿下张勋和铁良算是在政治立场上表明自己拥护共和的态度,驻防南京郊外也避免了众多扰民事件,和程德全、朱瑞等几个地方实力派关系良好,偶尔也能在报纸舆论上唱唱高调,总体来说声誉居然还不错。张勋这个丘八就是因为糊涂透顶才搞得英国人都讨厌他。依靠着这层默契,冯国璋不仅顺利地扎下了根,而且还做了大量合法、半合法的生意,既帮英国人看了场子,也给自己挣了票子,部队也得到了大量的军备接济。这些冯国璋相信中央那位是心知肚明的,但大家都不点破,何苦自己抢先翻脸?
领事诡秘地一笑:“冯将军,你们中国人就是这么奇怪,很多事情明明非常清楚却偏要装糊涂,你身为长江巡阅使,连参与处理安徽兵变的资格都没有,这难道不是问题?我不得不善意地提醒你,今天他能够这样对付倪嗣冲,将来也能够这么对付你!”
“谢谢领事先生的忠告,事情还未必坏到这个程度。”冯国璋已经打定了主意诓英国佬一次,“不过,有贵国主持正义,我想中央也不会乱来的,现在是民国政府么……”
领事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转,顺便想出了另外一条计策:“那么将军身为地方官员,自然负有维持地方治安的职责,安徽境内也有不少我国侨民,我作为领事负有保护义务,希望你能够配合。”
“这是自然,自然。”冯国璋想了想,这的确是个好主意,“这样吧,我派遣一个团随同贵领事前去保护贵国侨民。”
……此时此刻,合肥城正上演着类似北京兵变的事态。柏文蔚原本以为解决了倪嗣冲,趁着群龙无首的机会,他登高一呼这些官兵自然会乖乖听话服从他的命令,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倪嗣冲的军队本来军纪就坏,乍一听老大已不知去向的消息后,这群龙无首倒真的是无首了,只是不是群龙却是群氓,当下就将城里搅得翻天覆地。倪嗣冲的亲卫部队则像个无头苍蝇一般在都督府挖地三尺,拼了命似乎也要将老倪救出来。柏文蔚手下虽然有数百卫兵,但毕竟不是数千乱兵的对手,经过一番武装械斗,不要说秩序稳定不了,连他自己都差点给乱军干掉,城中混乱之时远胜于辛亥和二次革命。柏文蔚无法,只能在极少数卫兵护卫下逃离现场,躲到郊外藏了起来,现在的合肥城倒真成了无政府主义的世界。乱军们半是惶恐,半是趁机,谁都想捞一票走人,那些个富户、商家可就倒了大霉,在哄抢当中损失惨重,更有不少敲诈、**事件发生,情形和北京兵变别无二致。
柏文蔚虽然恨得牙痒痒,但自顾不暇何尝能够有所作为?合肥城秩序的控制他是和别人一样,等到秦时竹事先预备的平乱部队开到才得悉的,等到总统一声令下,彭家珍就任安徽临时都督和护军使的消息传出,柏文蔚才知道自己为他人作了嫁衣,心中的恼怒可想而知。更对其大为不利的是,平乱部队控制合肥局势后,对柏文蔚素有怨言的安徽省议会随即通过了议案,要求追究柏文蔚在安徽动乱中的责任――“处置不当,酿成激变”是他们送给柏疯子的罪名。
至于满大街打劫的乱兵则顿时被这个变故弄傻了眼,除了极少数先知先觉者捞了一把后逃之夭夭外,其余全部都踢上了铁板,不是在负隅顽抗中被击毙就是被前来镇压的国防军给缴了械。对于这等乱军的处置,向来具有雷霆风格的国防军自然是毫不手软的,煽动部队闹事并首先纵然手下抢劫的几个团、营长被明正典刑后以军法镇压,手中犯有***谋杀等罪行的士兵也大都执行枪决,单纯劫掠者处以没收非法所得并开除军职的处分。在召开公审大会宣判的时候,被乱军害得不轻的民众将审判场围得水泄不通,一时间合肥城尽然万人空巷,望着民众的口水和唾骂,在动乱时期神气活现的官兵居然瑟瑟发抖,等到宣判的结果一出来,不少人当场昏厥在地或者尿了裤子――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在英国人借口“保护侨民”的幌子下,冯国璋还是将部队开到了安徽,只是他瞎子吃馄饨――心中有数,倒也不敢将部队开往合肥,以免引起不必要的冲突,少部分漏网之鱼就被冯国璋的部队所收留。经过省议会和当地政府的斡旋,最终冯国璋除了在安徽显示自己的存在外,还额外勒索了50万元的开拔费,6月5日,带着一丝洋洋得意的事情,他的部队返回了南京。英国人在其中上窜下跳结果一点好处都没有捞到。
8日,对倪嗣冲的审判也正式公布,倪嗣冲被认定为犯有“贪污受贿、私募士兵、包庇走私、贩卖毒品、欺压民众、罔顾国法”等诸多罪名,被判处死刑,褫夺公权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的刑罚,皖省舆论一片赞同,次日省议会正式选举彭家珍为安徽都督,并授权其率领在皖各部进行为期三个月的军管;会上还史无前例地选举在辛亥革命时期曾经担任过安徽都督的孙毓筠为安徽省长,等到军管时期结束,彭家珍将卸任都督职务并将民政事务完全移交孙毓筠。这项任命引起了外界普遍的猜测,认为是安徽地方议会为了避免中央太过强势而做出的非同寻常之举,外国舆论也纷纷加以好奇的分析。
事实上,这是秦时竹为了控制大局的最后一项政策,孙毓筠在安徽颇有名声,为人温和、谨慎但绝非保守之辈,前次去职乃是因为安徽旧势力多方掣肘,导致其一腔变革热情无力施展而已,他与柏文蔚不同,虽然求新求变,但处世低调、谦和、不激进,在探讨安徽局面究竟应该如何维持时,他与秦时竹有着惊人的一致――安徽旧势力需要整肃,但像柏文蔚这般乱来恐怕是不行的,安徽地方虽不满意倪嗣冲,但对于柏疯子同样没有多少好感,这也是为何柏文蔚总是落于下风的一个重要因素。三个月的军管,一方面要维持地方秩序,另一方面也是肃清某些根深蒂固之旧势力的过程。秦时竹地推心置腹告诉孙毓筠:“安徽的恶人我让家珍去做了,三个月后皖省局面系于你俩一身,当精诚合作,切不可像倪嗣冲和柏文蔚一般互相倾轧……”
孙毓筠在获悉秦时竹如此苦心安排时已经为他所折服,听了这等心里话自然是心悦诚服:“请总统放心,待军管结束,安徽一定恢复平静,然后便是发展经济、抚恤民生。”
“听得都督府秘书长陈独秀甚有见识,你以为如何?”
“总统所言极是,此人我亦所知,今后执政中当重用此人。”对于陈独秀的名声和能力,孙毓筠还是非常推崇的。
“如此我就放心了!”
在谈完正事之后,秦时竹又笑道:“听说你最近身体好了很多?”
这话其实是一语双关,在前次受人排挤去职之后,孙毓筠一度心灰意冷,再加心情郁闷,染上了鸦片瘾,整日吞云吐雾,原本奔走效劳的革命身体也差了起来,这等故事,秦时竹原本是知晓的。但他清楚,孙的鸦片瘾和某些老烟枪完全是不同的,系心病引起,心病一除,鸦片自然能戒除。
果然,孙毓筠脸色微微有些发窘,但神态还是大方自若:“某心志不坚,以至于堕于陋习,幸亏总统、葛副总理谆谆劝导,总算戒绝,从今往后,无论所遇何挫,不复碰阿芙蓉半点。”
“为人还是要有一点毅力。”秦时竹笑了,“不过我有一事不明,孙兄前清时闹革命能屡仆屡起,愈挫愈坚,为何革命后稍有挫折精神反而大不如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