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虽然心里觉着不妥,到底不好多说,点了点头,叹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不过清芜这样好的姑娘,过了这个坎,日后一定顺遂。”
话虽如此,可是眼看着顾清芷婚事在即,顾老夫人那边连官媒都托请了,说的人家却都不合适。家世好些的,听说是顾家大姑娘,就婉言拒绝了。家世差一点的,便左一回右一回的打听陪嫁如何,或是顾侯那边可否在官场举荐之类,如做生意般讨价还价起来。
顾老夫人虽然心焦,但是没糊涂到那个份儿上,把这些人家都打发了出去。连连写信给老家亲戚,要他们帮忙。
没几日,又有些穷酸文人之类的,打听着托顾府下人传递东西书信给顾清芜。顾府下人们经过前段时间的整治,哪里还敢应承这些事情,一面推拒了,一面回给李氏和老夫人知道。
李氏没什么办法,只吩咐守好门户,一旦发现私相传递的,立马赶出去发卖了。流言虽然没有再像前些日子那样传的不像样子,却又有些酸诗酸话冒了出来,说顾清芜假清高之类。
京城里的眼睛都盯着两府,不知等顾清芷完婚,众人又会说些什么。顾侯府不敢妄动,怕再惹口舌是非。
侯府内亦不算太平,这段日子以来,除了王氏这样情份深厚的还来往外,请顾家女眷赴会的帖子都几乎没了,如此二房和三房也有了怨言。
二房的顾清枚小顾清芜一岁多点,刚及笄不久,如今正是相看人家的时候。二夫人汪氏虽没说什么,但是脸拉得老长,李氏面前都使过几回脸色。
顾清莲那边还没及笄,但是三房因为出身差点,想着早些相看,免得日后侯府一分家,顾清莲连个侯府姑娘的名头都沾不上,更难议亲。只是如今,三夫人和两房的妾室们都私下抱怨——还不如不沾这个侯府姑娘的名头的话。虽不敢说的太过,还是传了几句到李氏耳朵里。
李氏气的不行,隔房叔叔的妾室,她没法子处置,又咽不下这口气,便在日常用度上克扣了些,想让众人闭嘴。
底下的怨愤很快传到了顾老夫人耳朵里,她把李氏唤道福寿堂里,道:“眼下这个情形,还是送清芜丫头出去避一避罢,她身子不好,也不必太远,就去通明县的庄子里,那里素日打理的就好,不会让她受苦。再者,兴许换个地方,她的身子能好的快些。”
李氏没法子,只得点了头。
第7章
顾侯府在通明县的庄子不大,但是依着清幽秀美的梅山而建,风景上佳,因此也便没种果树庄稼之类,只栽了些四时的观赏花木,又引了附近的山泉过来,做出些景致来,权做侯府夏日避暑用。
此时才四月末,主家一般这个时候是不会来的,庄子上忙乱了两日才把屋子收拾出来。
李氏亲自送顾清芜过来,除了晓月和明月阁的一众丫鬟嬷嬷外,还指派了自己的心腹的两人带及小厨房的人都过来照顾,浩浩荡荡的足有三十来个。此外还有顾侯拨来的一队侍卫,用作守护。
众人在李氏的指挥下,里里外外巡检收拾一番,李氏瞧着和府里也不差什么了,方才放心。侯府事情多,她第二日就得回去,这两日张家又来信儿说,希望把顾清芷记在李氏名下,权做嫡女出阁。李氏恨她恨的牙痒,哪里能答应。张家于是托了些顾氏族里亲朋轮番来劝,让她几乎抽不出身来。虽然来之前已经嘱咐了,但是晚间又把叫来众人叫来细细吩咐一番,特意说了小厨房来的几人,饮食上要格外注意,但凡需要什么,不必担心银钱,只管领用就是。
吩咐完了,又去看了看已经睡下的顾清芜,刚出来就有下人回禀道:“夫人,前边来人了。”
李氏瞧了一眼沙漏,已是彦夜时分了。不由奇道:“这个时候怎么还有客来?”
“来的是位小公子,说是威远将军卫家的。”
李氏心里一动,走去前厅一看,正是卫彰,他穿了一身内廷侍卫大红褶的锦绣外袍,边沿处绣着黑色云纹,因尚无实职官位,便只在腰间系了蓝雀玟样绶带,即便如此,立在屋子正中,整个人也是气宇非凡,朗如星月,若不是手里还提了个獐子,咧开嘴冲着李氏一笑,真让人一时不敢认了。
“顾伯母好。“卫彰提着獐子略拱了拱手,道:“我听母亲说顾大姐姐来这边养病,特地带了刚猎到的獐子来瞧她。”
李氏颇有些无语,不忍拂了他的好意,微笑道:“你顾大姐姐已经歇下了,我代她谢谢你,只这獐子肉不好克化,她这段日子怕是吃不了这个,你还是带回去和你那些同僚一起吃吧。这别院里还藏着不少好酒,也一并起几坛带去。”
卫彰似是没想到一般,愣了愣,道:“这,已经歇下了?”又嘟囔了一句:“我就说那帮小子故意拉着我误事儿,哎,回去要好好骂他们一顿。”
李氏听着不由一乐,乐完了心里却是一叹,虽不过是十四岁的少年,个子比自家顾澈还要高些,面貌清秀俊逸,浓密的剑眉下,那双眸子坦然澄澈。
卫彰想了想,把獐子放在了一旁,又一拱手,道:“是卫彰忘了看时辰,这就不叨饶伯母了,这獐子还是留下,伯母带回府去让家里人尝个鲜也好。我这两日随着皇上在梅山行猎,倒时候再抓点好克化给顾大姐姐送来就是。”
他说完转身就走。
李氏喊不住他,只得让人把獐子收拾下去。随侍她的霍嬷嬷在一旁瞧了半天,又暗暗打量了李氏神色,低声道:“夫人,我瞧着这个小卫公子,莫不是对咱们姑娘有意罢?先是一声不吭就把张钰打了,这会儿咱们刚到庄子上,他又巴巴的赶来送东西。”
李氏道:“若说前几日那事儿,我还只当他是小孩子脾气,一言不合就闹点事情出来,今日……”
她也不能肯定,毕竟卫彰小了顾清芜有两岁,虽然和王氏交好,两个孩子也不是没见过,可是当初顾清芜刚定亲那会儿,也没瞧他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霍嬷嬷道:“这小卫公子论起来,确实不错,虽比咱们姑娘小了点,但是无论出身还是人品样貌均不差什么,再者小的又不算太多,无碍的,若是他真有意,夫人不妨和卫夫人那边探探口风?”
“唉……“李氏叹了口去,颇有几分怅然,道:”还是让清芜先在这里安静养病……”如今她是有些怕了,万一再弄巧成拙……这事儿还是慢慢来罢。
李氏第二日一早陪着顾清芜用了早膳,看她精神的确比在府里好了许多,心放下一些,又嘱咐一番,才离去了。
顾清芜没什么精神,送走了李氏,便在屋子里歇着。只是不在侯府,她眉目间的郁气散了一些。
午饭也是用了些简单清淡的,用罢了饭,晓月等几个丫鬟围在罗汉床边上,给她裁制夏衣。顾清芜想着既不必请安见客,便松松的挽了头发,一概珠钗都去了,又换上件浅青色的交领缎袄,一边听着晓月几人说话,一边拿了本书歪在罗汉床上看。
“我昨日听庄子里的人说,梅山皇庄那边种了好大一片牡丹,都望不见边际,如今打了骨朵儿了,再过两日就要盛开了。”晓雯是顾清芜另一个大丫鬟,她觑了一眼顾清芜的神色,见她似乎在听着,继续道:“姑娘不是爱画画吗,皇庄离咱们不远,到时不如去看看,这花要是能入了姑娘的画,那也不枉开这一季了。”
顾清芜看了几个丫鬟一眼,众人面上一副期盼神色的瞅着她,她微微点了点头,道:“到时候再说罢,也不知那会儿我这身子能不能好。不过也无妨,左右是在庄子里,我不去,你们自去玩儿上一日也好。”
“我瞧着姑娘气色好了许多了,这才来庄子一天,就能这般,到时候必定大好的。若是姑娘不去,我们几个也没什么意思呀。”玉竹笑道,她是二等丫鬟,在府里一边不在跟前伺候,只是来了庄子活计少了些,便帮着裁衣。
晓月看顾清芜并没有多少兴趣,道:“这也不急,到时候姑娘好了自然愿意出去逛逛。不过说起咱们姑娘的画,我倒想起今日一早起来,瞅着庄子里养的各种禽鸟可真是不少,咱们种的花树多,还引来了不少外面的鸟来争食呢,胡嫂子拿了一把小米洒在地上,鸟儿们埋头就啄,也不怕人的。姑娘不是临摹那个什么珍禽图,说好些鸟儿都没见过不好画出神韵,如今正好看看?”
“你说的是黄公的《写生珍禽图》。”听了这话,顾清芜好歹起了些兴致,放下书本道:“如此去看看也好。”
几个丫鬟找出了一件薄大氅来给她围上,扶着她到了廊子下面,取出软垫给她铺好,让她坐下。廊子下种着一棵桃树,此时桃花虽尽了,但是叶片长了起来,细碎的绿荫下,果然有不少鸟儿还在寻着剩下的小米粒。
顾清芜瞅着鸟儿叽叽喳喳,不由出起神来。
卫彰到的时候,瞧见的便是这么一幕。顾清芜裹着件月白色绣细碎梅花图样的大氅坐在廊子下,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些青白色的裙角,恰似染些涩青的白色菡萏。鬓发浓密如云,松松的垂在细白的脖颈处,更衬得肤色晶莹,美如暖玉。一直知道顾清芜容貌在京城可谓是无出其右,但是小时候她老揪着他的耳朵教训他这个,教训他那个,他怕她还来不及。后来渐渐大了,那个揪他耳朵的顾大姐姐变得端庄,他心里老觉着隔了一些什么,有点遗憾似的,却慢了一步才反应过来这情绪是何意。
卫彰脸上有些烧,忙挪开目光不敢再看,稳着步子走上前去,道:“顾大姐姐,我来瞧瞧你,好些了吗?”
顾清芜才看见他,愣了一下,才站起身见了礼道:“小卫公子。”
卫彰熟悉的那种隔阂感又来了,他扯着嘴角笑了一笑,道:“顾姐姐还是像从前一样喊我阿彰吧,这小卫公子听着怪别扭的。”
顾清芜微微一笑,抬手指了指他身上的衣袍,微笑道:“你如今也是个官身了,再直呼你的名字岂非失礼?”
卫彰扯了扯衣角,略微有些赧然道:“还不是什么官身呢,这身儿衣服是皇上赐的,说是去侍卫营和大家穿的一样也方便些。”见她面上露出不解的神色,想是还不知道自己因为打了张钰,反而被皇上赏识一事,便道:“咳,皇上也就比我大了两三岁,如今玩儿心还重呢,这才出了这么个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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