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5节</h1>
“如今,我们只有两步可走了,一是要尽快给清芜丫头定下一门亲事,待清芷的婚事办完,立刻也给清芜办了,才能让众人住口不提。否则时日久了,张家泼的污水就再难洗净了。清芜的一辈子,就真的毁了!”顾老夫人道。
顾侯和李氏都点了头,顾澈想要说些什么,抬头看着顾清芜静默的身形,又生生忍住了。
“另一件,我也实在是难以下此决心,若不是今日之事,让我彻底明白张家所想,张夫人所想……”顾老夫人垂着眼皮儿,慢悠悠的说道。
顾侯和李氏互望一眼,一下子都明白过来。
“清芷的胎,不能留了。”
第6章
顾清芜这回是真病了,从祠堂出来,晓月握着她的手,就觉得冰冷异常。待回了明月阁,除下了帷帽,发现她的双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晓月一试她的额头,不由惊叫一声:“好烫,姑娘这是发烧了!”
她把顾清芜扶到罗汉床上坐下,又赶紧吩咐人去请大夫过来。
“姑娘先喝口水。”
顾清芜目光呆滞,就着晓月手里的茶杯抿了一口。然后就扭过头去不肯再喝。
晓月当她闹脾气,好言劝道:“姑娘,再喝一口润润,出去大半天功夫,祠堂里也没个茶水。”
提起祠堂,顾清芜颤了一下。
眼前仿佛又出现老夫人垂着眼皮儿,缓缓把那句话说出来的样子。祠堂非年节祭祀一般是不开的,屋檐高耸端肃,内里常年阴沉冷暗,萦绕着经久不散的香火味儿。祖宗们的牌位一层层的码放齐整,居高临下般看着他们的后人,听着他们的祝祷,或者忏悔
以前,他们从来不曾给过后人任何回应。
可是今日,顾清芜莫名的就觉得,老夫人那些话,分明是那些可怖的牌位借着她的嘴说出来的,冰冷无情,而且不容反驳。
顾清芜捂住脸,大颗大颗的眼泪从指缝里渗出来,她整个人都在抖,可是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晓月吓得不行,刚想拿手去抚她的后背,却看见肩膀上渗出来的血迹。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得一叠声的急道:“姑娘这是怎么了,肩上这是怎么伤的?可是受了委屈?是侯爷,还是老夫人责罚姑娘了?快让婢子看看伤的如何了?”
顾清芜的眸光散乱,穿透晓月看向了不知何处,声音闷闷的:“老太太说,二妹妹的胎不能留了。”
晓月一愣,半天才柔声劝慰道:“这,这是二姑娘咎由自取,她害的姑娘被退亲,姑娘怎么还为她哭呢?”
顾清芜摇了摇头,茫然道:“我不知道自己为谁哭。”
晓月叹了口气,道:“婢子知道姑娘心善,二姑娘是打小一起长大的姊妹,若是姑娘心里实在难受,不如,不如再求一求老夫人,估计老夫人也是气头上说的话,当不得真的。”
“你不懂,这不是气话,这是张家的意思,张夫人虽然答应娶二妹妹,但是张钰,他是有官位的人,让人参上一本德行不检,他的仕途会受到很大影响。昨日张夫人必是回府后想明白了这一点,她断不能容下这个孩子的。所以今日一早流言才会传遍整个京城。”
“姑娘的意思,张夫人是怕自己动手会伤了母子情份,所以她才散播流言,往侯府身上泼脏水,逼迫顾家替她了解此事?”晓月是个聪明剔透的,立马明白过来。
顾清芜点了点头,昨日的妥协并没有完全结束这件事,张夫人既然答应了娶顾清芷,再报复顾家,那实在不明智,就算她气不过,国公爷也会拦着她。如今张国公府显然没有这么做,那么原因只有一个,顾侯府想把损失降到最低,张国公府也是一样。
两家人回去仔细琢磨就知道,这件事后续如何,牵扯的关系后果众多。
如果顾清芷就这么嫁过去,她未婚先孕,这件事是瞒不住的,回头孩子生下来,整个京城都会知晓,退亲不是因为顾清芜犯了错,顾家再说出顾清芜这个名声甚佳的嫡女,是被庶妹所害的事实,又有王氏这个证人在,有意结亲的人家找她一打听就知道了。再者哪个大家族里没有这样的事情?张家就没有责任吗?
而张家现在为了张钰的前程,广散流言,逼顾家了结顾清芷的孩子,那么此后对此事的揣测就只落在顾清芜一人身上。张钰的前程无碍,顾家姑娘们的名声不会比现在更坏,最后唯一吃了亏还完全不能反抗的,只有顾清芜一人。
所以老夫人才会说,让顾清芜马上定亲,否则她就完全没有机会了。
这些事情一旦想透了,心里的寒凉就止不住的往上泛起,把她整个人都淹没了。
顾清芜才刚刚十六岁,她是顾侯府的嫡出大姑娘,千娇万宠集于一身,顾侯府的长辈们一向治家甚严,别家后宅的那些传闻,对于她一直都像是话本小说的故事一样,当不得真,也没入过心。
她的人生一帆风顺的,可是暗藏的大浪一下子就打破了她所有的顺遂。
原来顾侯府和那些人家一样,会有后院不宁,会有阴谋诡计,而且她即便是嫡出的大小姐,这些风浪打过来的时候,她一样可以被妥协,被牺牲,被放弃。
李氏不多时也来了,她是从顾澈那边过来,大夫先给顾澈看了伤,然后又赶紧来明月阁。
大夫瞧了顾清芜面色,心里就连道不好,赶忙切了脉,然后开药方让下人去抓药。一面嘱咐李氏好生看顾。
到了夜间,顾清芜烧的更厉害了。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的,睁着眼也不认得人。李氏吓坏了,看了她一夜,不想,到了第二日烧没退不说,人也醒不过来。
短短的两日功夫,原本要办喜事的顾府一派愁云惨雾。
李氏就在明月阁里守在顾清芜身边,她平素的慈和全然不见,发了狠,吩咐嬷嬷不必再审,和柳姨娘有牵扯的下人直接打发到庄子上做苦役,又让人把落胎药给顾清芷灌下去。即便如此犹不解恨,使人扒了柳姨娘的衣服,日日拿沾了盐水的鞭子抽打。
又过了几日,顾清芜的病丝毫没有好转,人虽醒了,但是昏昏沉沉的几乎连李氏都不认得。王氏带了药材来探望,看了这情形,心里吓了一跳,轻手轻脚的退出内室,忙问大夫怎么说。
李氏抹着泪,道:“都换了几个大夫了,说的话差不多,什么气怒攻心,要慢慢调养之类,可是人就是这么迷糊着,也不见好转。”
王氏叹了口气,亲手扶了她坐在罗汉床一侧,宽慰道:“大夫们怕担责任,说的含混些也是有的,这小孩子身子骨恢复得快,没准儿过两日就大好了呢。我家那个混小子,让他爹把肋骨都打折了,这不,这两日没事儿人一样去学里了。”
李氏道:“我如今恨死了张家,你家阿彰把张钰的腿打折了,我心里痛快着呢,赶明儿我真要谢谢他给我出了口气。可是,我怕菩萨这是怪罪我有这个想头,才让我的阿芜病成这样。”她说完,又问卫彰的伤要不要紧。
王氏道:“别提他了,我想着你忙,也没告诉你,张钰毕竟是个五品官,他把人家打了,传到皇帝耳朵里去了,皇帝把他和我家将军叫去训斥了一顿,又当着面问他哪里学来的功夫,他一得意,跟皇帝吹嘘了一通,如今皇上叫他每日课业完成了,就去宫里侍卫营历练去。”
李氏点了点头,道:“皇帝没有罚他,还让他做事,也算是好事,否则牵累了你家,我心里更过意不去。”
王氏叹道:“你也知道,我家将军想让他走文官路子,如今怕是不成了。唉,不说他了,你现在怎么打算?我听徐家夫人说,你家老夫人这两日四处托人帮忙给清芜相看呢,说是不拘出身,只要人好,清贫些也无妨的。”
“老夫人的意思,是尽快给清芜定下来。”
“可我想着,若是太仓促了,反倒害了清芜这孩子。就算是选个清贫的,难保日后被人挑唆,聪明宽容些的还好,万一是个心思狭隘的,再把气撒在清芜身上,可不害了她。”
李氏道:“我也是这个意思,但老夫人说,若是京城选不到合适的,就从老家亲戚里选个知根知底,人品好的,这样总不至于听信别人挑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