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像是从幻觉里惊醒一般,“缘一?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很害怕,兄长。”他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兄长,,“从小时候起就很害怕,那个预言,我害怕它实现,害怕它杀死所有的家人,害怕得发狂……”
“母亲安慰着我,教我永远不显露疯狂,说那样我就能逃避那个命运,可她也死了……”
“你在……说什么……”兄长抬起头,因火焰烧灼得疲倦而模糊的视线望向他,“你是预言中的王,怎么会是……”
“我是的,兄长。我是的。”缘一抓住兄长的肩膀,快速说着,他觉得自己这辈子从没有说过这么多话,可再不说就来不及了:“我从小就梦到龙焰,梦到火,梦到自己骑着龙烧死无辜的人……我不明白你们的情感,不知何为痛苦,母亲死时我甚至什么都没有做……”
“可你……一直抱着她……”兄长难以置信地,艰难地看着他,“怎么都不松开……”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断断续续地,将心中的秘密倾吐而出,“我不知道悲伤什么样的感觉。也不知道痛苦,不会哭泣,我只是个……不懂得他人内心,披着人皮的怪物。我霸占了属于您的预言,属于您的命运……”
可怕吗?自己信赖的胞弟保守这样可怕的秘密,肆意用冷漠的心伤害他,折辱他。也许兄长会立刻远离他,远离这不懂人心的异物,但没关系,只要兄长愿意活着就好,反正兄长也不会更恨他。只要你活着就好。
“可您说……我会是个很好的人。”
“是您把我从害死所有家人的噩梦中照亮,是您相信我,告诉我说,天生是个怪物的我还拥有其他可能——”
“……兄长,您是照亮我长夜的月亮啊。”
兄长彻底呆住了。严胜抬起眼,直直地看着他,眼泪从那双红眼睛里满溢而出,瞬间被野火蒸干,他这些日曾看兄长哭过很多次,但没有一次,像是现在这样美丽,而充满怜爱。
“可是,缘一现在……不是正在哭吗?”兄长看着他说。
我在哭?他愣愣地摸上自己的脸颊。什么也没感受到,高温瞬间蒸腾了泪花,可眼角是酸涩的,视线也像是被波纹笼罩着,模模糊糊。兄长抬起手,用几乎要化成灰烬的手抚摸他的眼角。
“不要哭了……”兄长轻轻地重复着,为他擦拭泪水。
“您才是……您才是……”他抬起手,也擦拭兄长的泪水。
“……我从没有想过你是什么怪物,一次也没有。”兄长任凭他擦拭着泪水,没有推开,也没有拒绝,只是径自说着,“……你身上的一切都是奇迹。”
“……我也想要奇迹,和你一样多的,和你一样耀眼的奇迹。……不,哪怕只有一次,哪怕只有一点点……能够成为和你一样的人就好了。”
“我只是想要这样,仅此而已。你是被神明宠爱的奇迹,你只是与众不同,并不是什么怪物,不要再那样……评价自己……”
他握住兄长那只为他擦拭泪水的手,让它贴上自己额角的斑纹。
“可我有了您,才能变成今天的样子。”他听到自己说,“……您是我的奇迹啊。”
兄长像是被虚空中的什么击中,嘴唇哆嗦着,像是要说什么,那汪红色湖水流淌得更汹涌了。
“那为什么……我如此畏惧火焰……龙为什么没有回应我?”
“因为兄长太温柔了。兄长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这么温柔的人。”缘一笑着,用额头的斑纹贴住兄长的额头。
“血液换取血液,生命换取生命。我所在的野火之中,三百多条生命消逝……这里,却只有您一个人啊。”
“只有您在这里,龙蛋还能选择谁呢?”他笑着,抚摸着兄长散落下来的长发,“火焰没有伤害您……是龙蛋在夺取您的力量。您是真龙,真龙不惧火焰。”
严胜又怔楞了一会,他说得话实在是太具有冲击性,着实要消化一会儿。
“……你出去。”严胜沉默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这么一句。
“那不可能,兄长,我们是双胞胎,该在同一天出生,也该在同一天死去。”他理所当然地,含着喜悦,微笑着回答兄长。
“缘一,你疯了吗?我也罢了,你怎么能——”
“我们会活下来的,兄长,我们会在同一天死去……”
兄长身上赤红的火焰斑纹忽然发出浅淡的光芒,与他赤裸的背脊上,额头上的斑纹一样。
“……却绝不是今天。”
“枷锁能够被打开吗?”他直直地站立着,毫不畏惧地面对疯王。
“你不能打开它。”疯王说。
“……我只想从您这里知道方法。能不能控制打开的后果,是我自己的事情。”
疯王眯着眼睛,深深地注视着他。
“那就走着瞧吧……”
“那个瓦雷利亚巫术的本质是两个灵魂,两个身体的相融。双方全然楔合,连性别都能完全对应,诞育子嗣……都只不过是副产品,只是继国家恰好用得到罢了。”疯王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