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月光还是有些饿。”那个身影向农户低头致意,“我会赔偿你今晚的损失。”
农户呆愣着没有回答,一枚金龙划过夜空,正落在农户掌上。驭龙者不再看那受惊的农人,转过身,红色双眸幽远地望着他。
“……多么悲哀啊,兄长大人。”缘一说道。
“兄长大人打算去哪里?”
这场兄弟会面会面意料之外地平和,严胜以为他会听到弟弟更加愤怒的质问。为何与无惨合作,为何要弑杀至亲,为何要杀死那些无辜的人……为何要杀死自己的兄弟。而他心里也有无数个饱含着恶意与妒火的答案等着在死前倾诉。
然而立在月光下的缘一十分平静,像是每天清晨在红堡内偶遇,询问他今天的打算一般。
严胜那些激烈的言辞就再说不出口。
“……到港口找船,然后去奴隶湾的自由城邦,或者北境长城。”严胜回答,“向北还是向南视你与产屋敷如何阻截我而定。”
这话半真半假,他的确想要去自由贸易城邦,却并没有披上黑袍守卫长城的打算,长城上的守夜人不娶妻,不生子,不封地,不戴宝冠,不争荣宠。前两者对严胜很容易,后者却很难。
“君临城建议我请人暗杀您,如果您去自由城邦,会非常危险。”缘一叹息一声,“北境长城也是一样,那里极寒,战士朝不保夕,兄长会非常辛苦。”
他噎住了,“你来找我……就说这些?”
缘一摇摇头,“不,我请您回去。”
他死死盯着缘一的脸,那双红色瞳眸仍如一潭死水,只反射着微弱的月光,还有兄长丑陋而饱含妒火的面容。却无一丝愤怒。
“回去?”他提高音调,“回去把我的头挂在城门上……还是挂上一只左手,好和鬼舞辻无惨对称?”
听到无惨的名字,缘一的神情阴晦少许,但很快恢复了低眉顺眼的样子。
“您和他是不同的,他是主犯。而您被他所欺骗。”
“……你真的相信这种说辞?还是君临城的百姓会相信这种说辞?”
“鬼舞辻无惨是臭名昭著的火术士,从不在意别人的性命,而您在百姓眼中是高洁的武士,从不滥杀无辜。”
“从不滥杀无辜”,“高洁的武士”,他想起宴会厅被野火焚烧的场景,再从缘一口中听到这些溢美之词便格外讽刺。缘一的纯善令他作呕。
“兄长,和我回去吧。我会保证您的安全。”缘一低下头,不去看他。仿佛他才是缘一的国王。
“你不如现在就让那条龙对着我喷出龙焰,这对你我都好。”
“兄长……”
缘一沉默了,抬起眼,非常委屈地看着他。
“……缘一。”他忍不住叹息一声,“你太过于天真了。”
“只要你与我同在君临,我们就都是彼此的威胁。那些老奸巨猾的领主和大臣再怎么向你保证,都不过是些谎言。”
“可他们提出……”
“我知道他们看起来仁慈可信,但他们最擅长在九句真话里掺一句假,再用剩下的那句来要你的命。”
虽然有些滑稽,他确实在用平日教导缘一的口吻说话,“……我不在之后,你务必记住这些。”
缘一深深地凝视着他,他却不敢再看缘一,只能扭过头去,盯着那头他日思夜想的龙。
“兄长真的不肯和我回去?”
“……如果你想带回一具尸体,我不是你的对手。”他回答。
缘一沉默。真龙血脉,坠落于人间的太阳再度对凡人心生怜悯。而只要利用好这份怜悯,他就能离开七国疆域,得到再搏一次的机会。
“好吧,兄长大人,我送您去港口。”缘一最后说道,“不过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缘一原本不必对他请求任何东西。
“请兄长和我一起乘坐在月光……我的龙身上,陪我兜风一小会儿。”
“……为什么?”
“兄长小时候总偷偷和我讲龙的故事,我那时就想,有朝一日如果能见到真正的龙,一定要和兄长一起坐在龙背上,观赏七国风光。”
“如果我没猜错您的打算……这是我们今生最后一次见面了吧,兄长。”缘一哀伤地说。
白龙对差点杀死主人的严胜并不凶恶,反而十分亲昵,大头在他肩膀轻轻蹭了一下,然后顺从地俯下身子,让他爬上龙背。
或许他也是有一丁点真龙血脉的,严胜在一瞬间有些自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