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老宦官很高兴,连声叫小厮把汪直搀起来,对怀恩说:“这就是你新收那小徒弟啊?果然一看就透着机灵。”说着又叫小厮拿果子给汪直吃,还亲手塞了个小荷包到他手里。
汪直捏着荷包里好像是些小块的银子,就询问地看向怀恩。怀恩说:“师伯给你的,拿着吧。”
汪直就道了谢,学着别人那样把荷包揣进怀里。他人小衣服也小,揣点硬硬的东西在胸口真不好受,也不知道古人怎么习惯的。
小厮搬来坐墩放在床边,怀恩落座后,问起老宦官最近病况有何变化,老宦官笑叹着说:“还是老样子,昨儿个梁太医才来过,说的还是从前那套话。好在现今离入冬还远,大约再撑半年还成。”
怀恩叹息了一声,又问:“可缺点什么?跟前服侍的人可还周到?”
老宦官摇头道:“什么都挺好的。”
“但有什么不好的,你可别瞒着我。”
“都好,你就放心吧。”老宦官又笑了,“有司礼监掌印关照着,没人敢拿我不当回事。永诚他们都好?”
“嗯,挺好的。”怀恩顿了一下,“最近改十二团营,他们都忙,没空常来看你,你别多心。”
老宦官笑着摆了摆手:“有什么可多心的?换做我是他们,也不情愿来。”
怀恩还想劝说一句,张了一下口又忍下了。转而见到床头上正放着一本翻开的旧书,旁边的小高几上也放着一摞书,便道:“你少看些书,伤神。”
老宦官叹道:“如今地都下不来,书你再不让我看,叫我干什么去?不等病死,怕是倒要闷死了。”
怀恩又是张了一下口,没说出什么。
汪直陪小厮站在一旁,觉得听他们两人对话特别压抑。他并不理解,看上去那老宦官并没到了病体沉重、行将就木的地步,而且所住环境很好,一点也不寒酸,但听他和怀恩说起话来,却都像是他已经到了多么凄惨悲凉的境地。怎至于的呢?
那边两人又闲话了几句宫里的事,老宦官道:“叫你小徒弟跟着小厮出去前院玩会吧,在这儿听咱们两个老家伙说话,怕是一会儿就睡着了。”
汪直忙道:“不必了师伯,多听听您和师父说话,也好叫我长长见识。”
老宦官笑道:“才这么小就如此会说话,长大了必是人精。”
怀恩对汪直说:“跟他们出去玩会吧,师父还要坐好一阵呢。”
汪直猜着他们或许就是想单独说话,便答应着跟小厮出去了。
待他们走了,屋里的两个人相对沉默了片刻,老宦官缓缓道:“别的也都罢了,眼看就快端午了,桂香那里……”
怀恩点头:“放心,我记着呢,今天下午就过去上香。”
老宦官也点了点头,长长叹了口气:“展眼都六年了呢……”
第12章宽怀怀恩并没停留很久,汪直才跟着小……
怀恩并没停留很久,汪直才跟着小厮在宅院里到处游逛了一遍,还没来得及想玩点什么,就有小厮来唤他们说,怀恩要走了。
怀恩平日里就总是一副愁苦相,他走出来时,汪直觉得他比平时显得更愁苦了,两道浓黑的眉毛更塌,双眼的神色也更晦暗。
临近午时,怀恩领他出来,路上都没说什么话,汪直也没问他要去哪。走不多时,怀恩领着他在一座酒楼门口拐了弯,进去酒楼大堂,怀恩指着酒柜顶上一溜杏黄色的水牌问他:“你爱吃什么?”
汪直不必思索就回答:“回师父的话,我爱吃肉。”
“什么肉?”
“什么肉都爱吃。”
这些日子他长胖了一点,小脸变圆了,也更白了,一双大眼睛就比原先显得更黑,更水灵,隐含着兴奋和期待。
看着小徒弟这模样,怀恩紧绷的脸终于又松快了少许:“好,咱们吃肉去。”
等上菜的时候,汪直忽然想起怀里的银子,把荷包拿出来要交给怀恩。怀恩不要:“师伯给你的就收着吧。”
汪直道:“我没有用银子的地方,还是给师父吧。”
怀恩拿过荷包直接给他塞回到怀里去:“没有就先好好存着,以后总有用到的地方。”还郑重其事地交代:“记着,师父不用你的银子,以后得了靴料银和赏钱都自己留着,不要学别人给师父买什么。”
汪直觉得挺诧异,他们现在没有赏钱,宦官每个月也会像领工资那样领一点生活费,叫做“靴料银”,名义上是给他们买生活用品的,其实如果不讲究什么,他们吃穿用度都有配给,可以完全不花钱。
前几天刚发了一次靴料银,李质对他说,自己得的靴料银都跟着师兄们一起孝敬师父了,一点都没留下,还说这是惯例,宫里所有做徒弟的都这么干。覃昌看上去是位仁慈厚道的师父,也可没见把徒弟的孝敬退回来。
没想到,他的师父却不遵守这种惯例。怀恩的作风真是处处都与众不同。
怀恩的脸色还是很愁苦,没话说的时候他就望着身边的窗外出神。等到饭菜上来,他夹了一大块红烧肘子肉给汪直。那肉皮烧的红彤彤的很诱人,肥膘足有二指厚,夹在筷子上颤巍巍的,一放进碗里就列成几瓣。
要换做前世,汪直看见这样的大肥肉只会心惊胆战,一口都不敢吃,如今却发现,人在缺油水的时候就会爱上肥肉,现在他连鱼肉虾肉都不喜欢,鸡肉鸭肉也只勉勉强强,就独爱这种脂肪含量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