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96节</h1>
第一百五十九章
西北军中秦王的亲信知道他们的殿下单骑至冀州。
从冀州回京城接受敕封的时候身边带着一位时戴斗笠,偶尔能听到咳嗽声的公子。
瞧不清楚眉目,听声如淬玉,双腕如凝脂,身上带着淡淡的药香。
秦王将这位公子藏的极好,在京中几日外头都不曾传出什么风声。
永历五年年初,西征突厥的大军班师。
朝廷敕封西北军与京军无差重赏之。
秦王楚钦被封西北王,成为大楚史上唯一三次封王的王孙贵胄。
朝廷依照盟约撤回西北驻军,西北军择日分批离京。
西北军中的伤员未参与突厥王都一战,一直在河东赤江对岸养伤。
回撤的最后一批军队肩负一责,即绕道冀州赤江对岸与伤员会合,将这些年轻的士兵平安带回西北。
看似尘埃落定,实则暗流起伏。
这些离开故土的西北军,往后一生都不会再踏入京城的土地。
若有一日踏入,必将带着刀兵而来。
月色莹莹披洒于荒山旷野。
一座孤坟茕茕孑立。
楚钦勒住了马匹,马声嘶鸣止住前蹄。
赵嫣摘下黑色的斗笠,发丝被山风吹拂没入衣领,披着厚重的狐裘,脸上不带暖意。
这还是他自从出事以来第一次踏上京城的土地,而今终将要离开。
在离开之前,他来见生母最后一面。
赵夫人的墓前因几年无人打理落满碎尘枯叶。
狂风卷动,百草枯折。
赵嫣在母亲的墓前种的桃花树已经在深冬中凋零,枝干积满银装素裹的雪。
雪压断了枯枝,枯枝簌簌坠落。
当年在山涧放走的小鹰失去踪迹。
揽着小鹰说日后要翱翔天空的赵长宁已经死去。
赵嫣的手指在冰冷的衣袖中蜷缩起来。
雪光映月,满目疮痍。
他的身份不宜暴露,白日戴斗笠,只能趁夜色而行。
来母亲坟地的路上沿途经过赵家,曾经一手遮天的赵家已被贴上封条。
红漆剥落,人迹罕至,院落中缠满灰尘与蛛网。
参天的大树被蝼蚁蛀空,露出森白的皮囊,枝干在黑夜中狰狞地扭曲,似要哀嚎出声。
耗子悉悉索索的声音传入而内,用尖锐的牙齿啃锯墙洞,破旧的寺庙尚且比之来的体面。
有百姓在门前用碎石划字,不堪入目的辱骂之言划满整面墙壁。
再往前走几步是乌云巷,乌云巷后是曾经的陆家,如今一样门可罗雀。
听说荣家也一门没落。
若干年后,这些权极一时的门第将变成史书上的寥寥几笔,或褒或贬,或单薄或厚重,沦为后人茶余饭后的谈资,高门大院之后的杀戮与血泪,将永远被埋没于地下。
赵嫣还记得乌云巷口的酒馆,他曾在酒馆中抓过酩酊大醉的赵茗几次。
酒馆大红的灯笼还在,院中的野草却已有半人高低。
世人的辱骂虽锋利如刀,却只能刺伤眼睛。
眼睛疼的久了便已习惯。
真正一句话捅穿心脏的往往是血肉至亲。
赵茗当初一语成谶,赵家成了一座活死人墓,里头住着的赵嫣变成见不得光的鬼。
赵嫣在赵夫人的墓前跪下,一个头磕在布满嶙峋碎石的地面。
他没有照顾好赵茗,也没有守住赵家。
月色隐入翻涌的云海,蜿蜒的山路一眼望不到尽头,天边下起了碎雪。
雪花落在赵嫣的长发与眉睫之上,心脏虚软无力地跳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