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半下班,袁良彬叫叶宏从六点半加班到九点半,走路的时间和吃饭的时间加在一起,下班到加班,中间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
公司雇来煮饭的那位年轻妇女是本地人,有二十六七岁,姓蔡,工友们无论年纪大小都称她做蔡大姐。听说她老公在一家造纸厂上班,她有一个几岁的小儿子在幼儿园上学。每天下午五点钟的时候,蔡大姐都要先到幼儿园去把儿子接回家,然后才赶来给叶宏他们做饭。她一般要五点二十分左右才来,叶宏他们下班回去,饭菜往往都还没有弄好。大家对这点从来不抱怨,因为晚上几乎不加班,不用赶时间,偶尔加班也没关系,领导们对加班时间其实并没有严格的限制,更主要的是,大家认为刚烧好端上桌来的饭菜比较好吃。
蔡大姐为人随和,有时下班回去,如果饭还没有烧好,叶宏就到厨房去帮她择菜、洗菜或者切菜。以前在家里他就经常烧饭,上高中那三年他也是自个儿烧饭吃,手艺练得不好,但也不能说很差。这天晚上他要去加班,一回到住处,他就钻进厨房去看蔡大姐把饭烧好没。见她只炒好了一个菜,他又帮着忙活起来。
不一会儿,有位工友从门外把头伸进厨房看了看,然后转身走了。叶宏正蹲在地板上剥蒜皮,他抬头望了一眼,没有在意。过了一两分钟,那位工友又来到门外,又歪着头看了看。叶宏心里不禁嘀咕起来,不明白那位工友在看啥。
突然,他猜到了。
“哦……”他恍然大悟似的在心里说,“这个王八羔子,一定是担心我偷吃锅里的东西,所以才来窥视!”
他想,一个爷儿们,被人怀疑偷嘴,这可是个严重的问题。他还想,也许不止是那位工友怀疑他,其他人说不定也在这样想呢。
怎样才能让工友们不怀疑他,相信他没有偷嘴呢?怎样才能证明他是“清白”的呢?他起初想,只要不呆在厨房,问题就解决了,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有人偷看就跑出去,人家会认为是偷不到嘴,所以才不**了。很快,他想出了一个两全的办法——吹口哨。他想,只要工友们在厅室里听到他在吹口哨,就知道他没有偷嘴了。他嘬起嘴巴,开始吹起口哨来,尽量吹得响亮些。先吹了首《爱拼才会赢》,接着吹了《兰花草》,后来又吹了《离家的孩子》。三首歌吹完,蔡大姐的菜也炒好了,他把它们端去摆到餐桌上。自从他吹口哨以后,那位工友再也没有把头伸进厨房里去过,他想,这说明他那个办法很奏效。
叶宏以为只有他一个人去加班,结果发现做进气管的那几位工友也加班了,还有仓库管理员小周也去了。(其实,只要有人加班,小周都是必须去的,因为工具和劳保用品等全都锁在那节车箱里,他的主要职责就是对这些东西的发放和回收。)
晚上加班比白天上班自由得多,没有领导去监督。但是,不管有没有人监督,叶宏都不会偷懒怠工,一来他知道耍滑逃不过领导们的眼睛,他们只要看**了多少活儿,就知道有没有偷懒,不用时刻盯着;二来他讨厌投机取巧、做表面文章的人,如果领导在的时候是一个**法,领导不在又是另外一个**法,即使没人说他,他自己心里也看不起自己。
大约七点钟的时候,那位叫刘春传的工友跑到叶宏**活的地方来玩。他没有穿工作服,打扮得整整齐齐的。叶宏对他此举感到甚为不解,简直莫明其妙,他跟他一点也不熟,从来不交往,在来公司这二十多天的时间里,他们还未曾说过一句话,也没有在一块**过活。刘春传大概比他大两三岁,个子高高的,皮肤白净,长相称得上体面。他多数时候都跟福建那帮工友在一起做事,除了知道他叫刘春传,叶宏对他的了解仅仅只有一点:他每次来上班的时候都不穿工作服,而是穿着便装,到了电厂后再到车箱里去把工作服换上,同样,每次下班回去,他也不穿工作服,又到车箱里去把工作服脱下来,换上便装。不仅如此,叶宏还注意到,无论是来上班或是下班回去,刘春传都从不跟工友们走在一起。叶宏曾听工友们议论过,说刘春传怀疑街边某个卖油炸饼的女孩子看上了他,因为他每次从那里路过,那个女孩子都要抿着嘴巴冲他笑一下。
刘春传蹲在地沟边,不断地找些话题来跟叶宏聊。起初叶宏很困惑,不知道他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到他那里去玩,他有什么目的,慢慢地他似乎有些明白了。
“打工累不累?”刘春传问他。
“你这不是废话吗?明知故问。”叶宏一边**活一边陪他闲扯。
“我觉得不累,”刘春传说,“真的一点都不累。”
“你**那些活当然不累啦,哪能和我**这种活相比啊。”叶宏说,其实刘春传到底**些什么活儿,他根本不清楚。
“这绝对不是**什么活的问题。”刘春传不以为然地说。
“那是什么问题呢?”叶宏好奇地问。
“**活累不累,关键要看你够不够拽,有没有人敢骂你。”刘春传十分神气地说。
“这么说来,你一定很拽喽?”叶宏说。
“怎么说呢,”刘春传说,“反正在昊天公司没人敢骂我就是了。”
叶宏抬起头来,打量了他一会儿。
“为什么?”他问,对刘春传的话半信半疑。
“因为我伯伯在这里,”刘春传回答说,显得更加得意洋洋了,“你想,有他在这里,谁敢骂我?”
叶宏再次抬起头来打量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