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医院骨科的时候,发现整个科室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平时都是护士站在门口,拦着病人和家属喊:“还没到,还没到,排队排队,等报号。”此时连平时声音最大气势最足的病人家属都被挤到了一边,走廊上全是话筒摄像头的长枪短炮。
一个被挤到门边的大妈挺好心地把门口的于今清拉到一边,“别挤坏了手。”
于今清问:“这怎么个事?”
“那个飞机厂,星期一送了个被切了手的进来你知道吧,这回闹出大事了,都是来采访的。听说有两拨,一拨人堵医院,另外一拨人直接堵到厂房去了。”大妈唏嘘,“那么大个厂,真是。”
于今清说:“这个人怎么了?不是听说有个被卷进机器里的更严重吗?”
大妈一拍脑袋,“对对对,听说还有一拨人去采访她爸妈了。要我说,这回这飞机厂惨了,肯定有领导要垮台。我跟你讲,”大妈朝科室里面望了望,发现一时半会没她什么事,就有点谈兴大发的意思,“我侄子也是里面的员工。听说那个主管安全的副厂长就是功高震主,遭人记恨,有人要整他。”
于今清没接话。
“我还听说——”大妈还没说完,一个男人路过这边,于今清目光一凛,“卢工。”
卢工刚看见于今清,赶忙去打招呼,“你过来复查?我这段时间忙得不行,后来都没去看你,你恢复得怎么样?”
于今清说:“还行吧。你也来看病?”
卢工说:“唉,朱师的事你知道吧。我也是对你不住,不该叫你去拿什么东西。朱师比你运气差,一台机床,他比你严重,现在还没出院。我准备去看他。”
于今清朝骨科科室抬抬下巴,“他不在里面吗。”
卢工说:“哦,他已经转病房了,不在门诊这里。”
于今清:“你去忙吧,我在这里等复诊。”
卢工点点头,走去病房。
五楼的一间病房里,躺着一个年轻小伙,寸头,浓眉大眼,侧脸上有一道旧疤。
卢工关上病房门,反锁,坐到病床边的椅子上,“小朱,你考虑好了没。”
朱师转不了身,只能扭头看天花板,“最多赔多少。”
“我也没想到会这样,我申请了好久,厂里才给批了八万。你看你挣几年才能挣到八万?你拿着钱回老家足够付个首付了。”卢工苦口婆心。
朱师盯着天花板憋了一会,“卢工,你当时说怕给看出来,叫我调回去,还怕别人不信,说三万买我一根手指头,我答应了。现在不是一根指头,是五根指头,我不跟你算手掌,就跟你算指头,三万块一根,怎么也得赔我十五万。”
“这说到底,也是你自己没操作好,不是我给你切的。”卢工说,“而且死了人也才赔二十万,你这个真赔不了十五万。”
朱师盯着卢工,“我看到网上说你们只赔了十万,还有十万你们自己吞了是吧,你们给我八万,又吞了八万?”
卢工眉头皱得死紧,“你都听谁瞎说的。”
朱师说:“你自己看微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