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他肥得流油的脸庞上堆上了满满的笑意,凑到了谢听迟身边道:“谢侯爷,这是水云间最好的陈年佳酿女儿红,下官给您满上。”
谢听迟眼帘都懒得为他抬起,只是目视前方,对他道:“有劳李大人了。”
李阖得到应允后立刻不敢怠慢地为谢听迟的酒杯中斟满了酒水。
但见谢听迟,迟迟没有伸手去端杯饮酒的意思,李阖内心开始着急了起来。
他费了那么多银子和人脉关系才将水云间的二楼给包了下来,还请了那么多富家子弟做陪衬打掩护,为的就是宴请谢听迟,只要讨好巴结上了谢听迟,那他升官之事便是八九不离十了。
却不想,谢听迟表面上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侯爷,实际上却那么难讨好,甜言蜜语阿谀奉承根本不起作用。李阖逼不得已才出了美人计这一下策,使出了下药这一卑劣下作的手段
正巧这时小二已经将方才舞池中长得最娇艳动人几位舞女给带了上来,李阖瞬间又来了劲,向她们招了招手示意她们赶紧过去。
这几个舞女也是他精心挑选过的,那放在美人堆里也个个是绝色,芳菲妩媚,媚态如风。
李阖谄媚道:“侯爷,我一个大老粗爷们也不会伺候人,便让紫霜她们来伺候您吧。”
说着他也不顾谢听迟是否答应,便十分热心地招呼着紫霜等几个舞女道:“紫霜,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来伺候侯爷!”
“奴家遵命。”
名唤紫霜的女子是几名女子之中最为艳丽出色的,每走一步都晃动着身上的银饰发出悦耳清脆的响声,修长白皙的玉腿在轻纱下若隐若现,十分勾人。
“李大人可偏心了,净把最好的美人留给谢侯爷,哥几个可是吃醋了啊。”一旁有几个左拥右抱的纨绔子弟打趣道。
李阖赶紧陪笑着道:“范公子您这说的是什么话呀,我怎会亏待每一个公子呢,别着急,美人这里多的是,我这便加人上来好好伺候您。”
紫霜步态轻缓,仿佛脚底生莲一般,身子如同荷花花枝,轻轻摇曳,风情万种招人迷。
那些纨绔子弟们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搂着怀中的美人,却对紫霜不停地打量着,神情猥琐。
紫霜是训练过的人,对着投来的不轨目光熟视无睹,径直地走向那些被所有人吹捧到天上的武安侯身边。
谢听迟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只是收起了撑着下巴的手,抬起了眼眸看了紫霜一眼,性感的唇微抿着,齿若编贝,面如冠玉,目如朗星。
紫霜如此近距离见到谢听迟的时候还是被他那俊朗的面容给震慑到了,这个男人生得极好看,转侧绮靡,会弁如星。
最吸引人的是谢听迟那眉宇间的浩然之气,周身似乎都被他的气场给把控着,令人不敢轻举妄动。
这样凛然的气势令人十分拥有安全感,不禁为之臣服。
紫霜自以为早已是身经百战的老手,但是在谢听迟抬眸看向她的那一瞬间,她便止不住自己内心的颤抖,而感到心动。
果真是能引得御京上下的女子为之痴狂颠倒的男子。
紫霜玉指捏起了谢听迟的酒杯,雪白如藕断的双臂如同两条灵巧的蛇一样熟练地挽上谢听迟的脖颈,声音甜软宛如蜂蜜一般:“侯爷……”
谢听迟闻到了她身上的脂粉味,有些委顿地拧了拧眉头,不过转瞬即逝。他不能推开,因为他现在是一个玩世不恭享乐的纨绔侯。
“侯爷,奴家伺候你喝酒吧。”紫霜将酒杯递到了谢听迟的唇边。
眼看他就要张口喝下去了,李阖内心激动地擂起了鼓,他这一辈子的荣华富贵都要有着落了。他盯着那酒杯,紧张得悬起了心。
就在他以为势在必得时,裴易推门进来了,他飞快地来到了谢听迟的身边,即使看到谢听迟身边有着穿着暴露的女子他也面色不改,凑到谢听迟的耳侧禀报道:“侯爷,公主那里来人了。”
听到这,谢听迟手中的折扇一偏,将正欲坐到他腿上的紫霜给顺势抵住,让她的动作尴尬地卡在了一般上。
他一点情分都没有留地便对紫霜冷冷道:“下去吧。”
“侯爷?”紫霜有些失措,她以为谢听迟对她不拒绝便是喜欢她的。
“下去。”谢听迟明显有些不悦地冷下了眸光,仿佛一把反射着寒光的利刃,令人不寒而颤。
紫霜只能不情不愿地退到了一边,幽怨地瞪了一眼坏她好事的裴易。
他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她要拿下谢听迟的时候进来禀告,只要谢听迟喝下那一杯下了药的酒,今晚便一定会要了她。
谢听迟虽玩得很花,但是却一直都洁身自好着,身边从来没有过女子。一旦她成为了谢听迟的女人,那以后便是如日中天,即便只可能是一个侍妾,也叫许多人都嫉妒红了眼。
李阖看着裴易不知道在和谢听迟说着什么,只见谢听迟听后神色有了波澜。
到手的鸭子就那么飞了,李阖急得那是满头大汗,他费了那么大的心思可不能就那么失败了,是以他不死心地想要再上前说些什么:“侯爷……”
谢听迟可没有那个功夫再与他去闲扯,站起了身子打断了李阖道:“李大人,真是不巧了,本侯忽然有急事要去处理,只能先失陪了,多谢李大人今日盛款了。”
“啊?”李阖人一傻,笑容僵在了脸上,“侯爷您要走了啊?您要去哪啊?”
他的事情还没办成呐!
谢听迟手指一划,手中的檀木骨纸扇“唰”一下打开,他嘴角划过一抹高深不可测的笑容,带着淡淡的不羁,道:“本侯要去为美人一掷千金了。”
他朗声道,随后便潇洒地头也不回带着侍卫离开了这纸醉金迷的奢靡之地。
“诶,侯爷等等!”李阖想要喊住谢听迟但为时已晚,已经离开了风风火火地离开了二楼,失落地呢喃道,“侯爷,那我升官的事……”
*
赵清幼惬意地在踏莎院内的石桌上摆弄着各色颜料,一边听着乐竹汇报着外头的事。
赵清幼给乐兰解释清楚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小丫头开始很惊讶,如今也是习以为常,并没有那么一惊一乍的了,在一旁瞪大眼睛好奇地一起听着。
乐竹道:“公主,果然不出您所料,宫里已经乱做了一团,皇后与贵妃那边根本就寻不得机会来找您的麻烦。”
赵清幼没有窃喜,却也是得逞地弯了弯唇角,一手提起画笔沾了沾小画碟中的凝夜紫色,轻启朱唇道:“六局和二十四司打理宫中那么多年,将一切都管理得井井有条,吃穿用度都要由她们精心安排。都被伺候惯了,现在人一走,那还不得手忙脚乱。”
说来也是讽刺,大宋打压女官那么久,剥夺了她们那么多权力与尊严,却还要她们为自己累死累活地拼命效力。
六局和二十四司细心负责着整个宫里的生活起居各项,吃、穿、睡、用……
众人都已经习惯了她们的安排,便把她们当做伺候自己的下人一样,呼来喝去,苛刻刁难。
如今蘅芜馆一散,宫中那井然有序运作着的机器突然停了,这么多等着被伺候的主子定是十分不习惯。
乐竹补充道:“现在连每个宫里的膳食都已经乱套了。”
赵清幼冷笑一声。
她问道:“我命你去将御京上下所有绣女和厨子都买通下来,你可办好了?”
“已经办好了,请公主放心。”
赵清幼淡淡应了一声,落笔轻提,一只漂亮的紫色小蝴蝶便出现在了画卷上,扑棱着翅膀,惟妙惟肖。
她目光流露出了狠厉,道:“我看他们现在能找到什么人来将这个烂摊子收拾了。”
第24章芥子须弥
大宋皇宫上下几千口人,平日里都由六局二十四司打理着,她们吩咐命令下去给宫人去执行。蘅芜馆内一百来人,将这几千人都照顾得服服帖帖。
宫中的妃嫔与皇子公主们穿的是她们一针一线精心制作的锦衣华服,吃的是她们根据不同人的口味精心配制的膳食,用的都是她们命人准备好的。
现在赵清幼收买了御京的绣娘和厨子,宫中的膳食与衣物裁制一时就会找不到人来在短时间内调解。
这也就意味着,这些饭来张口,衣来伸手,锦衣玉食娇养着的主子要吃着自己不爱吃的饭菜,穿着他们眼中的旧衣物,将就度过好一段时日。
没有人为他们提前安排好事宜,那么平日里的日程将全部被打乱。国学堂的课,还有极为讲究的祭祀等重要时日,都需要重新整理安排。
芥子须弥。
金色阳光温柔洒下,透过枝繁花茂的桃花树,落在了一身逶迤拖地红烟软纱裙的赵清幼身上,一个个金色的光斑为她做点缀,皓腕凝霜雪挽着翠微薄纱,坐在院中全神贯注地描摹着手中的画卷。
光落在她纤细狭长的睫毛上,玉眸落下一片阴影。
娇嫩白皙的手提着狼毫笔如同在舞蹈一般地挥动着,又像是在波动琵琶弦似的,轻拢慢捻抹复挑。
她扫过最后一笔的尾锋又迅速提起了笔来,动作干脆利落,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画卷上是一个凝夜紫色的小蝴蝶,它的旁边是熊熊燃烧着的烈火,火势滔天,蝴蝶却还是义无反顾地在向烈火飞去。
“公主,为何蝴蝶要往火里面钻呢?这样它不就会被烧死吗?”乐兰为赵清幼添上新茶的时候看到了这画,不解地问道。
赵清幼眼中划过一丝落寞与悲伤,但很快就被她收敛了起来,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静。
“是啊,明知道会被烈火灼伤,它为什么还要往那里义无反顾地飞去呢?”赵清幼似呢喃自语地轻声道。
飞蛾扑火。
当年的颜皇后也如同这一只娇小的紫色蝴蝶,面对女子的轻视与打压的烈火,她只身便往其中冲去。
明知道深陷其中必难保全自己,她还是迈出了这一步。
是什么支撑着她做出如此勇敢的决定,她又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赵清幼很想知道其中的因果,但如今没有人能够为她解惑,她只能自己摸索,和顺着颜皇后的步子去探寻,与颜皇后一样化身成那一只蝴蝶。
“母后,您想要告诉清幼什么呢?”
当时颜皇后叮嘱人留给她的遗物只有一副蝴蝶浴火图,赵清幼不明白其中之意,是以试图不断临摹来身临其境领悟。
就在赵清幼的思绪陷入深渊混沌之中时,乐菊的声音将她拉了回来,恍然如梦。
“公主,您命姜尚宫准备的新衣与首饰奴婢都给您拿来了,你快来看看。”
乐菊拿来了好几件做工精细的华服和发饰,这些都是赵清幼嘱托她们去准备的。
赵清幼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便挑了其中一个石榴花色的长裙道:“替我更衣,一会去乾清殿。”
自从重生以后,她已经很少穿素色的衣物了,从简朴寒碜的打扮,如今变得精致华丽,一扫往日的懦弱。
嘉帝这几日一直都卧病在床,朝中虎视眈眈地都盯着他的身子,太子和四皇子这几日去殿前侍奉得尤为勤快,生怕错过机会。
两人最在意的只有那个至尊的位置,宫中本就手忙脚乱,他们还一心只想为自己,是以根本没有人有那个闲暇功夫来赵清幼这里挑事,赵清幼也还算是清闲自在。
按爱权力胜过一切的嘉帝的性子来猜测,此事怕是火上浇油,气氛紧张得很。
但她偏要在这个最紧张的风头上再去扇扇风点点火。在这个时候,嘉帝需要堤防的人已经不只是她一个人了。
赵清幼一身石榴红蹙金双层广绫长尾鸾袍明媚动人,凌云髻上戴着云鬓花颜金步摇,耳挂金镶东珠耳坠,锦上添花。
她极净清颜的俏丽脸庞宛如一朵雪白的牡丹花,霞裳绚丽,发如堆鸦,华贵难掩。
赵清幼从容不迫地来到了乾清殿外,从里到外的宫女与太监都噤若寒蝉,一眼不敢发,凝神屏息跪在殿外,大气不敢喘一声。
只见一个年迈的太医弯着腰颤颤巍巍地从乾清殿内出来,面色惶恐,慌乱之中一脚被大殿的门槛给绊了一跤,狠狠摔了一跤,但又很快地爬了起来跪在地上不敢出声。
嘉帝愤怒的呵斥声从殿内传来:“没用的东西!连个药都煎不好,养着你们这群废物有什么用!”
老太医匍匐在地上不敢抬头,颤抖着身子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原本分捡药材和煎药都是由司药司来做的,但如今……”
老太医不敢再说下去,如今六局和二十四司集体罢官,一时半会根本就找不到煎药的人,他们太医院常年都只负责看病,可不负责煎药这一块。
赵清幼越过这些人,径直迈过门槛走进了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