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落尽,秋叶萧瑟。
一片树梢吹落的枯叶落在夏若卿披散的长发上,夏若卿伸指捻下,出神地望着指尖那片枯黄即将破碎的叶片,唇角忽勾起一笑。
夏家,也宛如这片枯叶,即将零落成泥,再也不复尘世了吧。
她方才放出了最后一步棋,一步无意间摆下,本不愿动用,甚至只有两成把握的棋。
但她不甘,不甘就此放弃,放那个让她家破人亡的男人逍遥度日,高居人上。
她要他山河破碎,要他死无全尸!莫说两成,便是只有半成可能,她也会去做。
若是那个人还在,必定又会说她心狠手辣,薄情寡性。
只是……那个人已彻底放手,这世间,也再不会有人对她说出这句话了变革1938。
两只白皙的手并排放置在石桌上,一只手指柔美,拇指上戴着一枚颜色深翠样式古朴的戒指,更衬得戒指中的手指如斯纤细,一旁的手却仅余下一指,断指尽头覆上了粉色的嫩肉,指根动处,入目狰狞丑恶。
便如今生的她。
余下的那根指头抚着翡翠戒面,夏若卿有些微怔忪。送贺兰馥尸身回北燕的护卫军队在赤岭城外遭遇“流民”劫掠,伤亡过半。所谓流民云云,大家心知肚明,想来是贺兰祈见妹尸身后愤而迁怒,南诏帝碍于没有把柄在手,唯有隐忍不发。只是夏家死士席云鹤及其部属也皆亡于那场纷乱,那枚紫玉耳珰就此留在了贺兰馥身侧,无人再将其带回。
夏若卿神情落寞,说不出是失落亦或是轻松。她生性记仇,睚眦必报。放贺兰馥魂归后,君漪凰魂魄再无作用,她不断在解除魇术与报复间游移不定,消息传来,却让她无需再做抉择。
所以,这便是天意吗?
天意,天意,或许天道真的早有定数,由不得人力更改。
君漪凰之事如是,夏家如是,她与贺兰馥间,亦如是。
在父母弟妹皆亡故,夏家覆灭之途无可挽回后,夏若卿却忽觉双肩松动下来,无需汲汲营营诸般阴谋诡计,有了许多空闲去回忆她与贺兰馥间的种种。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及至今日,夏若卿依旧不明了自己对贺兰馥报以何种情感。
她并非铁石心肠,亦有三情六欲,对于贺兰馥的眷恋深情,岂会丝毫不动心?只是自幼及长,耳濡目染,她早以夏氏一族利益为首要,便是自己,也可舍弃。
只能说,她对贺兰馥有情,却不够深。
不及贺兰馥之万一。
她习惯了贺兰馥的付出与守护,将之视为理所应当,才会在贺兰馥自戕刹那如此惊讶,难以置信,甚至于暴怒到不择手段。
如此自私,连自己现今回想起来,都几欲作呕。
凉薄至此,那个对着旁人冰冷,却总对她眼底含笑的人……怕是再也不会原谅她了吧。
“阿馥,阿馥……”
院外久违的喧哗打断了夏若卿的呢喃,她抬头看向依旧空洞的拱形月门,端庄容貌竟泛起温柔笑意:“阿馥,我就快来见你了呢,你可愿见我么?想必……你是不愿的吧……”
喧哗由远及近,数个黄门逐一穿过月门,默不作声侍立在月门两侧,其一吊着嗓子尖声道:“宁昭仪驾到。”
夏若卿笑意更深,其中掺杂了些许讽刺。
已晋为昭仪了么?是南诏帝为了抚慰其失子之痛与君漪凰之死?
这后宫中永是这样,无论何种痛楚,一点宠幸与一个虚名,便可予以弥补。
这后宫中的女子,不过一个个玩偶,破了便缝,旧了便扔。
纵有高位荣华及身,又有何用?
苏灵雨身着与昭仪身份不匹配的素衣白袍,自月门进来,秀美脸庞青白,病态犹在,神色却冷若冰霜,目光所及之处,尤甚刀剑。
夏若卿若无其事从石桌侧站起,前行数步,依循礼数盈盈拜下:“夏若卿见过宁昭仪。”
既到了最后,且让她用上真姓名吧,再也不愿背负那虚无而沉重的名号破天武神。
南诏帝所封的静贵嫔已随同夏氏消逝在风雷监内,宫中还活着的这名女子,姓夏,名若卿。
苏灵雨并未计较夏若卿言语中的不当,仅是漠然望她低垂及地的长发:“夏若卿,你应知我今日来所为何事吧。”
夏若卿:“自然。”
苏灵雨隐在长袖中手指倏然握拳,掐出道道血迹:“既是如此,是自己进去,还是让旁人帮你?”
夏若卿闻言起身,嫣然一笑:“不劳烦了,我自己吧。”
站在门侧的黄门个个面面相觊,均是纳闷不已。他们奉旨前来,自是知道将要做什么,三丈白绫叠得齐整,托在盘上,任谁一眼便可知晓他们目的为何。
却不料这两位南塘后宫中均以温柔娴淑著称的娘娘,一者如见不同戴天的仇人,煞气外露,大异于平常模样;一者见绫神色如常,全无其他妃嫔的应有的花容失色哭闹求饶,倒像平日相见一般。
捧着圣旨的是常年侍奉南诏帝身边的贴身黄门李圆,他倒是听说了夏若卿作为的一二,此时忍不住频频打量行走在最前方的夏若卿纤细背影,却怎样都无法将这个柔弱女子与那些诡异骇人的事联系起来。
纵在深宫数十年,李圆心中依旧叹息不止,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难怪宁昭仪向陛下禀明淑妃娘娘死因时,陛下勃然大怒,甚至不加查实,当即下令处以绞刑。
不予查证,半数是因为夏家大势已去,夏若卿生死不再重要,更多的是李圆看出了南诏帝神色中一掠而过的恐惧。
如此城府深沉,心狠手辣的女人,留不得。
小楼中依然窗棂紧闭,漆黑一片。夏若卿兀自推开几扇窗,震起许多长久未打扫沉积的尘埃。
夏若卿就着窗外漏进来的橙黄夕阳,原地转了一圈,这才转向苏灵雨:“宁昭仪,我想与你单独聊聊。”
苏灵雨冷然道:“事到如今,你我还有何话可说?莫非你以为求饶还有用吗?你对漪凰做出的那些事!我恨不能亲手将你千刀万剐,凌迟而死!若不是你,若不是你!”
夏若卿凝目望了苏灵雨半晌,面色渐显诡异,似是嫉妒,又似嘲讽:“是啊,若不是我。你们真好,哪里像我……”
苏灵雨听到此处,再忍不住,踏前一步,重重一掌掴在夏若卿脸颊。
苏灵雨这巴掌含愤而出,竟打得夏若卿站立不稳,侧身摔在地上,再抬头时,白嫩的面上已然红肿一半,再配着另半张脸的绿叶红花,三分像人,七分似鬼,狼狈不堪。
夏若卿撑地站起,拂去摔倒时衣裙上沾染的灰尘,神情诡异依旧,对苏灵雨的一掌竟无多大反应:“既是如此,随你吧,只望你莫要后悔。”
苏灵雨心头微动,刚想说什么,李圆察言观色,忙插嘴道:“宁昭仪,陛下旨意已下,奴才还得赶着回去复命。这……这种事不吉利,宁昭仪要不出去坐上片刻?宁昭仪放心,不过炷□□夫便能完事了。”
话说着,李圆就向旁边黄门丢了个眼色。这位宁昭仪身份尊贵,目前又得陛下宠爱,静贵嫔那些手段诡异无比,若是让宁昭仪与她单独相处出了什么岔子,他十颗脑袋都不够砍,还是早了事早好,站在这女人身边便是初秋他都觉得周身像处在腊日寒风里,嗖嗖地凉进骨缝里。
苏灵雨深吸口气,甩开黄门伸来搀扶的手,寒着脸道:“我就在这,哪都不去,你动手吧。”
☆、第279章
左右黄门尽显为难,李圆是个人精,见了苏灵雨神情便知劝也无用,又不能用强,唯有一挥手,将侍候的黄门赶了开去。
双手取出托盘中的明黄圣旨,李圆上下打量了夏若卿打扮,眉心微微皱拢:“静贵嫔,奴才得宣旨了,您可要前去换件衣裳?”
夏若卿垂首,她今日的穿着与宫中嫔妃大异,颇为绮丽奢靡,上着蜀锦半臂衫,下穿绯红石榴裙,裙角满布半开半闭的芙蓉花,腰束一封鸳鸯缀东珠腰带,若非稍稍凸起的腹部,当真是衬得面如桃李,腰若盈握,颦笑间风情万种。
这身装扮正是她尚未进宫前常穿的式样,进得宫后为讨南诏帝欢心,只得将这些衣物悉数收在了箱底,换上了南诏帝喜爱的清雅颜色。而今无需再见南诏帝,夏若卿便不再压抑自己偏好,尽日挑了红蓝绿紫这些艳丽多姿的颜色来穿。此刻听得李圆的话,夏若卿转念便明白了他的顾忌,不由嗤笑出声。
市坊有传说,身怀六甲心含怨愤而死的女子,若绝命时身着艳衫,死后必化厉鬼,追魂索命,不解怨愤,绝不消散。
夏若卿妖娆地轻挑眉梢:“堂堂李大黄门,莫非还怕我这濒死之人不成?”
李圆虽是个黄门,但常在南诏帝身边,整日被人奉承惯了,哪里禁得住这落魄贵嫔棉里藏锋的讥笑?脸上青红白绿,偏又不能真押着夏若卿去换衣衫,一则她名义上毕竟还是贵嫔,并未废黜封号,二则若真押着她去换了,岂不真应了他怕区区一个家破人亡的余孽,这话传了出去他的颜面还往哪里搁?
反正人死了就得换敛衣,任她此刻穿红着绿,最后是白是黑还不是由着奴才们说了算!
心里一番自我安慰,李圆再不多言,命人按着夏若卿跪下,取了圣旨宣了圣意,随即冷笑着指挥两个身形粗壮的小黄门各取了白绫一头,他自己又取出根食指长短,前细后粗的金针来。
夏若卿见到金针,面色微凝,南诏帝下旨行的是绫刑,但绫刑实际上却分两种:一种不过三尺白绫,吊死了事,最是常用;另一种却是用针穿入后颈骨间的缝隙内,再反复用白绫绞裹,直至金针彻底穿入骨中,骨节脱开,受刑者才会剧痛而亡非常猎人。
第二种乃是前朝酷刑,因过于歹毒,早已废弃不用,如今李圆取出这针,想来是要钻两者同名的空子了。
夏若卿淡淡望向苏灵雨:“这是你的意思?”
苏灵雨瞥见金针眉尖亦是一跳,她自也听过这不亚于腰斩的金针绫刑,再见李圆谄媚神色,便知他是为了讨好自己。反正夏家树倒猢狲散,夏若卿身怀皇储南诏帝也能下诏赐死,事后想必更不会有那闲心来计较死因。
这李圆倒真不愧是条老泥鳅,事事都能卖上人情。
苏灵雨本就对夏若卿恨之入骨,此刻听闻夏若卿问话,反倒更激得她杀意横溢,森然道:“动手。”
李圆看苏灵雨模样,便知这位宁昭仪领了自己这份人情,闻声忙不迭上前拉低夏若卿后领,两指略一摸索,便将金针熟稔地扎了进去。
被两名彪形大汉压跪在地的华服女子眼眸半闭,也不挣扎,随着金针入颈,唇角竟挑起了似有若无的笑意。
阿馥,你要我活着遭受报应,我便活到现在。此刻不是我不活,而是活不了了,你不怪我吧?
随着白绫绞紧,颈间的金针越扎越深,渐粗的针尾硌在骨缝间搅动,带来难以名状的痛苦。夏若卿的眼底尽红,面上更是因痛楚与窒息涨得青紫,鼻下唇角血沫如线,蜿蜒不绝滴落在余晖笼罩的地面上,与金光相辉映。
那抹笑也终究淡去了。
李圆见状轻喝:“松!”
负责拉扯白绫的黄门忙松开力度,被束其中的夏若卿濒死边缘忽喘得一口大气,忍不住委顿在地,呛咳不止,每一咳便带得后颈金针颤动不休,痛入骨髓却挥之不去。
李圆等夏若卿缓过气了,又喝道:“起!”
白绫一扯,再将软倒的女子拉扯起来,继续先前那般折磨。
这便是金针绫刑的狠辣之处,不教人死得痛快,反复在生死间徘徊。
苏灵雨冷眼旁观,心内五味杂陈。她终究长于深闺,何曾见过这等血腥?讶异恻然有之,但更多却是大仇得报的酣畅淋漓。
如此来回数次,夏若卿已被折磨得奄奄一息。李圆边喝令手下拉起夏若卿,边偷眼打量苏灵雨,揣摩还得多少回合才能让这位娘娘满意,不想被白绫缚着本该早就动弹不得的女子竟倏地抬起头,睁开双眸,定定看向苏灵雨——
酷刑加身,夏若卿现今长发凌乱,衣衫不整,眸底通红似恶鬼,五官更是血迹斑斑,闭眼时尚不觉得,眼一睁却是吓人无比。李圆及拉扯白绫的黄门一时都惊得呆了,没能回过神来。
夏若卿阴恻恻地瞧了苏灵雨片刻,忽然露齿一笑,现出几与眼底同色的贝齿。她喉咙在白绫的绞裹下伤得厉害,声音不复清脆,嘶哑若夜枭:“苏灵雨……你得意……是吗?我是……死得……不痛快,但总比……君漪凰……好!你不是对她……朝思暮想吗,那便去……她墓外候着吧……待她破墓而出时,看她如何……待你!哈哈哈,哈哈,你们……都情深意重,唯有我……唯有我……我……“夏若卿话至一半,李圆才缓过魂,生怕这女人发疯伤着苏灵雨,手忙脚乱地指挥手下扯紧白绫。说到后来,夏若卿声音已被白绫卡在喉间,细若呢喃,两行血泪顺着脸颊缓缓滑落。
她两生死不弃,而我却仅余下孤单一人,再也没人要我了……
阿馥,若有来世,我做牛做马补偿你可好……
若有来世……我只愿做平常人家女子,不谙世事,平凡度日,再也不愿背负了……
苏灵雨方才也被夏若卿的模样吓退了一步,随后便被夏若卿的话惊住了,待她迅疾反应过来,想前扑去拉开苏灵雨的白绫,同时厉喝:“住手八指伏鬼录!”却见夏若卿挺腰直颈,狠狠地向后撞去。
李圆顾着苏灵雨那头,不曾提放,那枚金针又已入骨过半,夏若卿这一撞正撞在裹在白绫里面按压金针的薄板上。她拼死之下力道极大,喀声轻响,那枚金针连头带尾彻底撞入颈骨骨缝之内。
夏若卿眸前光线由明转暗,依稀见到一个高挑人影,站在落花与白雪中挥袖作舞。
人影回眸而笑,容色绝艳,眼底深情款款,柔声唤她:“卿卿。”
李圆瞪着面前头颅低垂口涌鲜血的女人,连话都说不出来。拉扯白绫之一的黄门这次反应还算机灵,大着胆子抬起夏若卿的头,便见那枚金针针尖从喉中穿了出来,可想而知夏若卿最后那一撞是如何狠厉决绝。
那黄门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却因职责在身,唯有强撑着将手指在夏若卿鼻前晃了半圈,便以更快速度缩了回去:“死……死了……”
在场人都吓得不轻,宫中赐死向来干净利落,极少见血,更没见过如此凶悍决绝的做派。不过李圆好歹在宫里当了二十多年的差,最先定下神,一耳光扇在探气息的那名黄门脸上:“死就死了,将针取出来,宣司观来查验便是,有什么大不了!”
旋即李圆脸上又堆了笑,转向犹自怔楞的苏灵雨:“宁昭仪,这地方脏,待会司观来了更乱得厉害,不如奴才送您回去歇……”
李圆话未说完,苏灵雨却是骤然脸色铁青,转身往屋外行去。
李圆愣了愣,追前两步还想搭话,苏灵雨步子极快,早出了月门了。
李圆常带笑容的肥脸抖了两把,回头瞧向满屋失魂落魄惶惶然的小黄门们,终是停下步子暗啐了口,恨恨想道:“得意个屁,今朝你得宠,他日也不会有好下场,以为能比她好到哪去?”
不过这话毕竟也只敢在心里腹诽,李圆瞧了下渐暗的天色,终还是打起全副精神,料理起眼前事。
苏灵雨坐在轿辇上,一路连催带骂,轿辇刚停,她便跳了下来,不管旁边吓得花容失色的侍女,对迎上来满面讶异的青绡低声吩咐道:“叫璎珞来见我,快!”
青绡见了苏灵雨神色,便猜到多半跟君漪凰相关,不敢耽搁,急匆匆去找人自是不提。片刻后璎珞就赶到暖阁,怯怯地跪在屋中。
苏灵雨面沉似水,寒声道:“除了你以前告诉我的那些事外,可还有什么遗漏的?尤其是漪凰死之后,夏若卿可有什么异常举动?”
璎珞少见这位宁娘娘神色如此严厉,早吓坏了,连连磕头道:“确……确实没了,自兰婕妤薨逝后,静贵嫔便搬回了凌寰殿。娘娘,奴婢是归在承明殿的,是以真不知道后来静贵嫔的举动了!”
苏灵雨闭目喘了两口气,面容稍缓,再说话时语中甚至带了恳求意味:“璎珞,你再想想,好好想想……”
璎珞见到苏灵雨模样,亦是一叹,她先前实是良心不安,又愤于贺兰馥之死,挣扎犹豫许久后才到苏灵雨这来将她所知的一五一十说了。宁昭仪与淑妃是出了名的亲密,这在尔虞我诈的后宫中也实是难得。
璎珞伏地静了许久,才踌躇不定地抬起头,迟疑道:“倒是有一件事,奴婢不知相不相干。”
☆、第280章
苏灵雨霎时激动地直扑到璎珞身边,将人拉起来催问道:“什么事?你快说!”
璎珞应道:“因为静贵嫔在承明殿住了许久,承明殿里有她许多饰物衣衫,虽说静贵嫔搬回凌寰宫时拿了回去,但奴婢一日打扫时还是发现了两根留在殿里的步摇。后来……淑妃娘娘薨逝,待得头七过了奴婢才寻到空去送还。娘娘您知道那时候凌寰殿没什么人了,首饰我也不敢胡乱交托人,便直接送去了静贵嫔的居所,但是那日临近黄昏,我去时静贵嫔却并不在屋内,我里外找了几圈都没见着人,直到宵禁时分才回承明殿。不过……娘娘,这事怕是做不得准的,毕竟皇宫这么大,兴许静贵嫔去旁的宫里散心了也不一定……”
苏灵雨听到此处心已凉透,君漪凰头七过后正是入陵的日子,夏若卿既不在宫中,行踪自是不言而喻。
再应对夏若卿临死前的那段话,必是她那时混入君漪凰墓中做了布置。
“青绡,去取些银两给璎珞。”苏灵雨低声吩咐,强撑着后退在角榻上坐稳,面色却是青白若死,魂不守舍的模样。
璎珞不敢再多言,领了赏赐匆匆退下。青绡悄步移至苏灵雨身边,对苏灵雨现状忧心不已:“娘娘……”
苏灵雨勉强定了定神,思忖片刻后问道:“青绡,你私下是否与北苑门的左望风左副统领交好?”
青绡闻言俏脸微红,又不知苏灵雨为何此时提到这事,声若蚊呐回道:“奴婢与左副统领有数面之交。”
苏灵雨眉心一蹙:“青绡,现下不是害臊的时候,你觉得左望风此人是否值得相托?”
青绡微愣,也正了神色:“左副统领性情稳重,他出身江湖世家,即便入宫领了职,那身江湖义气却还在,娘娘可以放心。”
苏灵雨颔首道:“如此甚好,我听闻左望风在江湖中交游广阔,想劳烦你出面让他去寻几个擅长阴阳的江湖术士,要有真本事,还得信得过,口风紧。银钱不是问题,他寻多少我给多少。”
青绡忆起方才璎珞所言,顿时醒悟,惊道:“莫非静……夏若卿在淑妃娘娘陵中……”
苏灵雨心如刀绞,颤声道:“十有八九,只望还来得及……”
漪凰……
左望风做事颇为利索,不足半月就寻来八人,佛家高僧有之,混世头陀有之,便连那西域喇嘛、道教黄门、风水先生、倒斗掘墓的都找了来,端的是三教九流,群英荟萃。
这半月苏灵雨也未曾闲着,君漪凰入葬的并非皇家陵园,陵墓所在位置对外虽是绝密,她打听起来却轻而易举。待得左望风寻齐人手,由青绡牵线搭桥,苏灵雨换了装扮私下便与这伙人相见。
左望风是个魁梧汉子,站在一角也是满脑莫名。青绡话说得不清不楚,他也不知这位宁昭仪娘娘召这些人究竟是要做个什么。
苏灵雨坐在首座,眉头紧蹙,道:“我知晓各位都是左副统领的朋友,便不废话了。此番请各位前来,是要请你们前往杜陵一处地方。”
苏灵雨便是不说话,那身气质模样一看便知非富即贵,再见左望风对她十分恭敬,在座对她身份已猜出些许。他们纵是江湖人士,也知后宫中女子众多,定不太平,本以为是宫中出了邪乎事,不料苏灵雨提起的却是杜陵。
杜陵境内,多是崇山峻岭,其中数人顿时凛然,一身着道袍的老者问道:“夫人,请问杜陵……何处?”
苏灵雨直言不讳:“陵墓。”
在座人当即大惊,驱邪除鬼本是小事,但牵涉到皇家陵墓,这事便可大可小。这位女子让左望风召集他们,必定是私下所为,何况皇族安身之处乃是绝密,便是他们事情做好了,也未必有那命去领赏。
这些三教九流个个都是油滑人物,有四人权衡过利弊,立刻便借口告辞离开,再不听下去。
苏灵雨也不为难离开的那四人,仅对余下四人道:“诸位可想好了?事若能成,银钱珠宝我自双手奉上,不会亏待了诸位。”
在座四人默然良久,最初开口的那道人才又问道:“贫道欠左公子的人情,是以今日方应公子之约而来,但问夫人一句,为善还是为恶?”
苏灵雨凄然一笑:“故人不幸,被人设以诡计,唯有求诸位前去破阵,换她身后太平。”
四人面面相觊,相互微微颔首,依然是那道人开口:“那就请夫人告知所在吧。”
苏灵雨道:“不用,我与你们同去。”
青绡和左望风大惊失色,齐声道:“夫人!”
苏灵雨淡然望向二人:“我意已决,若是可以……若人亡后真有魂魄,我……想见她……”
余下的话苏灵雨却未出口,若是夏若卿设下的邪术难破,而君漪凰魂魄困于墓中难离,那她便留在墓中陪她吧。
生既难同裘,唯望死同穴。
人在身侧,尚不觉,人去后,方知相思已入骨,抛不去,挥不离,舍不下,忘不得。
魂梦所见皆是她,一颦一笑,微哂薄怒。
青绡最清楚苏灵雨性子,左望风还待再劝,她对着左望风却轻缓摇头:“那……奴婢便不随夫人前往了,夫人速去速回。”
苏灵雨既要离宫,她身为苏灵雨贴身侍女必须留在宫中照应遮掩。
第50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