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
后悔从前的人生,过得太舒服,太顺遂。
他不是没有想过办法,辗转托平时的朋友打听消息,帮忙。
让人评估他名下几套房产,急转,或抵押。
可短短的十几天,才叫他明白,他这二十多年活得有多天真。天真到近乎可笑。
那家消防出了问题的分店,甚至就是从前和他关系不错的一个“朋友”,带人去查的。
“阿淮,你是大人了。享受了家庭的付出和支持,就要承担你该负的责任和义务。”顾玉鸣见他不言,郑重开口道。
顾淮鼻腔一涩。
“爸,我知道了。你……”他下意识闭上眼,盖住眸底热意,压着喉间沙哑,低声道,“给我些时间,我再想想办法。”
后来的许多年,顾淮都会无数次不由地想,
或许在他犹豫选择的那一秒钟,权衡天平的一刹那开始,他就注定要错过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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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鸢是在和李想通完电话的当晚,找到江随的。
站在极乐游戏高耸的大厦楼下,林鸢看见身形颀长的男人,外套都未穿,行色匆匆地从大厅入口出来,脸上难掩着急与期待的模样。
冷空气灌进鼻腔,林鸢呼吸都滞了瞬。
终于走到她面前,江随反倒有些紧张起来,微平了下呼吸,他试探般,轻翘唇角,小声问:“阿鸢,你找我?”
问完,见她穿得不多,下意识伸了下手,又有些笨拙不安地缩回,指指大厅,“冷吗?要去我办公室说吗?”
林鸢无法避开面前的男人,自然看见他比先前更瘦削的轮廓。仿佛白衬衣下的肩骨都有些明显起来。
脸色有些病态的苍白。还有手心似乎至今未愈的伤口。
林鸢摒开此刻难以形容的感觉,努力扬起笑,向他说:“不用进去,江随,我是有事想麻烦你。”
她顿了顿,继续道,“我知道,顾爸爸顾妈妈是犯了错,但你能不能,高抬贵手,就事论事。麻烦你和你的朋友们,打声招呼……”
男人脸上上一秒还轻扬的笑意,一瞬间僵在唇角。
江随眼睛一下胀痛,眼睑浮起红痕,焦躁又茫然地打断她:“阿鸢,你为了他,来求我?”
林鸢一顿。
“你用对付别人的那一套,来对付我?”江随鼻腔都发酸,都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怨愤,还是难受,死死看着她问,“到底是谁教你,这样低声下气,委曲求全的?”
林鸢紧紧抿着唇,片刻,讨好地弯起笑,低声道:“江随,对不起,先前,是我态度不好,是我说错了话。你别生气。你能不能……能不能告诉我,”她咽了口,提着心跳,小心地问,“怎么样,你才能放手?”
江随盯着她,濡湿灼烫在眸底一滚,额角连着太阳穴,疼得他每一瞬呼吸都仿佛擦在利刃上。
又是叫他放手,又要叫他放手。
为什么每个人,都要叫他放手。
此刻的他,就像只被人扔进迷宫的小兽,走错了方向,妄图用额角,直接撞开那堵成为死路的高墙。
可头破血流,依旧毫无出路。
但他如今,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所以即便明知,或许撞开了也未必看得清方向,或许撞开了也依旧是下一条死路。
他也必须要试试。
胸腔克制着颤抖,深深
起伏,江随一眼不错,不敢眨眼,垂眸盯住她。
“那我告诉你,如果这世上,有人比我还要在乎你。如果这世上,有人和我一样,毫不犹豫的第一选择是你,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你……”
仿佛一个生了场大病,久而未愈,筋疲力竭的病人,微颤着淋漓虚汗后潮湿的睫尖,蓦地轻笑了声,抬手,仔细顺了下她落进颈窝的发梢,艰难无力道,
“那我就放手。”
第47章 “她们为什么,都要恨我……
林鸢是在找过江随的第二天, 约顾淮见的面。
有些事情,她不想草草地在电话里结束。
昨夜到今天,林鸢也事无巨细, 十分慎重地想过。
如果是顾淮的爸爸妈妈, 因为投资失误而破产, 甚至如果是, 顾淮或她任意一方病了, 他们之间任何一个人, 都不会在这样的时刻放弃对方。
因为她知道,顾淮从不是一个怨天尤人、不负责任的人, 他很好。
正因为他足够好, 她才明白如今的情况,他们要是还坚持在一起, 她如果不开口, 不提, 他会背负怎样的压力和负担。
他们一起,在一中附近一家常去的川菜馆, 吃了顿晚饭。
从餐馆里出来,俩人像无事发生一样,牵着手, 轻声聊天, 踱步往回走。
只是,从前顾淮口中那些, 惹是生非又青春张扬的学生的话题, 仿佛停留在了半个月前。
临近小区,林鸢看着那株明年春天还会开花的垂丝海棠,突然道:“顾淮, 要不我们,算了吧。”
顾淮眼睫蓦地颤了下,喉间一哽,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
林鸢仍牵着他手,却停下脚步,侧转身,抬头看着他。
“顾淮,不是你的原因。是我自己。”林鸢眼底胀热,忍下喉间哽意,笑着温声向他解释,“是我没有办法……再让我在乎的人爱的人,因为我的原因,受到伤害。因为这份责任,我再也承担不起了。”
“阿鸢,我们……”顾淮努力笑了笑,低声道,“你让我再想想办法,一定有办法的。”
“顾淮,”林鸢却打断他,这样问,“你还喜欢我吗?”
顾淮微愣了瞬,下意识道:“喜欢,我当然喜欢。”
“嗯,我现在,”林鸢点头,着重道,“现在也很喜欢你。”
顾淮猛地一窒,脑袋有一刹那爆炸前消音般的嗡鸣。
很久之后,他有些无力地看着她。
他好像,明白林鸢的意思了。
原本一份纯粹的感情,掺杂进这些事情。
无论今后他们用什么样的方式,不管不顾走到一起,或许终将敌不过父母的压力、现实的困顿。等将这份热烈消耗殆尽,那些此刻深缠在心底的软刺,或许终将成为,互相怨怼的利器。
而在相互喜欢、理解、欣赏对方的时刻,停止这段感情,或许……对他们来说就是最好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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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鸢回到这个家的时候,曾湛英在卧室休息,郑敏在厨房忙碌。
她进去,笑着喊了声“妈妈”,挽起袖子,给她帮忙。
只在洗碗时,没有任何铺垫地说:“妈妈,我打算搬出去了。”
“我和顾淮,分手了。”
郑敏熟练捏着饺子的动作猛然一顿,有些没听清般问她:“鸢鸢,你说什么?”
林鸢知道她听清了,看着她笑了笑:“我